听着褚流不似作伪的威胁,揽金乖乖住嘴,摊了摊手回到软榻坐下,小心拔出方才擦着自己身子刺入靠背的小刀,扔还给褚流。
“我这地方东西可不便宜,先前的窗户,还有这萝锦垫,你都得赔。”
接过小刀收入袖内,褚流没有理会揽金的话,而是走到天歌跟前。
“自作主张跟踪那些人是我不对。那时我看到有人相助,想着归姑娘安危不成问题,所以才放心走了。”
侍卫的本分是听令行事,让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不让做什么,就不要擅作主张。
当初他躺在齐宫屋顶,听下头那些侍卫首领给宫廷侍卫训话的时候说过这话。
只是他这时才忽然想起来。
看来他要学着遵循那些寻常侍卫的规矩了。褚流想道。
然而眼前的天歌却摇了摇头,抬头看着他说得认真:
“我没有怪你丢下云岫,我生气的是你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我们确然约好了你帮我做事,但这世间,没有什么能买你的命。”
褚流微微恍然。
那一瞬间,他好似看到另一个娇俏的身影与眼前的人影重叠。
彼时桃花漫漫,一袭华衫的少女歪靠在秋千上,眨着那黑亮的猫儿眼,巴掌大的俏脸满是严肃。
“我不管我哥怎么跟你说的,但你现在既然决定跟着我,那就要按我的规矩来。我最见不得人要死要活,更怕别人为我不要命,你若不想有一个当姑子吃斋念佛赎罪的主子,那就最好爱惜自己的性命,别让我背负罪孽。”
这番言论,是褚流从来都不曾听到过的。
当侍卫的,生来不就是保护主子,必要时再给主子挡刀的么?
“迂腐!侍卫也是人啊,钱还真能买命不成?”少女蹙眉轻斥,显然觉得孺子不可教。
那时,他看着秋千上光芒四溢的少女,便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活着。
因为这样,他才可以一直在她身边,护她周全。
不是因为他是她的侍卫,而是因为他想护着她。
然而直到如今,他依旧好好的活着,可当初他许诺要护着一辈子的少女,却早已焚殁在十三年前的那场大火里……
褚流攥紧袖中飞刀,微微别过脸,不再看眼前身的少女。
尽管她如今一身男装,但褚流依旧无法忘却那一晚他所见到的少女的真容。
这世上不会有全然相似的两个人。
但一夜,他却的的确确看到了一张跟记忆中那个少女全然一样的脸。
“今日回来之后,我原是直接回的林府,但是青玉说你回来沐浴更衣之后,又出发来了揽金阁,所以我便直接来了这里。”
褚流收回思绪,望着旁边的屏风解释了自己之所以会在此处的原因。
天歌张了张口,有些哑然。
事到如今,她还能再说什么?
她所有的愤怒来源,都在褚流无可辩驳的解释里得到纾解,她哪里还有生气的道理?
眼前的褚流,好似慢慢跟记忆中那个一直护着她的褚流重合。
“我倒是没想到,这才短短几日,林公子连自己是谁都不用说,就能将褚流也收入麾下了。”
揽金公子忽然轻笑一声,斜喇喇插入一句。
“不过褚流,你可别忘了,上都有人更需要你。”
听到揽金公子后半句忽然跑偏的话,天歌不由蹙起眉头。
然而不及她多思,却听褚流望着揽金开口。
“她是谁我会自己查,既已达成约定,我便不会食言。所以你想知道她是谁,要么等我查出来,要么自己查自己问。总之这件事,我不会参与。”
这句话,是对揽金说的,也是对天歌说的。
先前,她曾对着屏风后的褚流问:“你也等不及想要知道,我到底是谁了吗?”
所以这句话,算是回答揽金的问题,也算是对当初天歌这个问题的回答。
天歌抬眼,却听褚流对着揽金道,“上都我会去,但不是现在。你也说了,易家暂且没有恶意,既如此,我也不用着急赶过去。”
这话没有避开天歌,所以当她听到“易家”两字的时候,心中蓦然腾升起一个猜测来。
说话的人是褚流,但听话的揽金目光却落在天歌身上。
当揽金看到一听“易家”二字,天歌便不自知的眯起双眼,心中亦有念头翻腾而上。
这个念头在方才褚流破窗而入说明来意,并在他的问询下,告诉他那一晚所见到的少女的真容时,便已然冒上心头。
再一想晨间连白银也告诉他,是那双眼睛没有错的时候,这个念头便愈发强烈。
那些困惑着他的疑问眼见便要拨云见雾。
但他却不敢轻易相信。
所以,他需要再仔细确认一番。
揽金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没了骨头一般懒散,连带着说出的话也变得有些软绵绵。
“看来你是怀疑上都那位的身份了。其实,我又何尝不曾怀疑呢?否则也不会让白银去见林公子,更不会故意对着林公子咄咄相逼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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