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院子里,除却风声,没有人给他答案。
也没有人能懂他此刻的茫然与惊怯。
酒水一杯杯下肚,随着不胜酒力的姬老爷子醉成烂泥躺倒在门前,屋门终于打开。
一个身着素衣的垂髻老妇推门出来,当即有守夜的老仆上前:
“老夫人,您怎么起了?”
“去将老爷扶回房吧,夜深露重的,没得染了风寒。”老妇人轻缓的声音响起,目光明澈,显然是在屋内同样静坐至此时。
而上都柳明巷的宅子里,亦有少年人凭窗而立。
伴随着周围的虫鸣之声,传来依稀轻咳。
若是在以往,作息规律的喻佐是决计不会在这个时候还迟迟不睡。
但今夜,实在是太过特殊。
再度打开手中纸笺,望着上面详尽而具体的解释,喻佐生出从未有过的好奇来。
今夜在制香司,林回春终于答应了他的要求。
明明利于制香司的事情,却让这个神医三番两次前来,喻佐不得不好奇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手中的纸笺所书,乃是先前林回春送来的各种脂粉的用法及图示,早在一个多月前,林回春将整盒脂粉送来的时候,便随附在内。
那时候他并没有多思,只根据上面所述所写,尝试着在妆娘面上施展。
本是无心的尝试,最终的结果却让他讶然震撼,丝毫不输今日在场诸人的反应。
当初林回春说这些脂粉是他亲自研制,只是一介大夫做这些,到底显得不务正业,好东西也无法发挥最大的效用,所以才将东西送给制香司。
那时尽管有所怀疑,但对喻佐而言,好的脂粉远比别人出于何种目的更为重要。
可是今夜再将这些纸拿出来,却又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那娟秀的字体,应该是女子所特有,而非林回春这样的老人所能勾画。
今夜他以香脂之方作为条件,逼着林回春答应,这才愿意在宜春园中出面。
林回春虽有犹疑,应的也算痛快,不过有一点倒是让喻佐不得不多心。
那就是递交方子的时间,需要再等些时日。
如果香方当真是林回春自己所研制,哪里会需要等这么久呢?
如果不是林回春,那么又是谁驱动了这个连京中贵人都不放在眼里的神医,让他心甘情愿卷入这件事情当中?
这些脂粉今夜能在宫中引起这般震撼,想来早在那人的预料当中,不然林回春不会亲自离席来制香司请他。
但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制香司到底是官家衙司,就算研制出不俗的脂粉,也都只是供给给皇家与一些颇有声望的官员之家使用,并不能私自贩卖,若说是为了钱财,并不能说得过去。
因为这些香方落入民间几家脂粉行手中,一定会有更加丰厚的利润,且由此凌驾于朱记百年老铺的名声之上也说不定。
为了权么?
那更不可能了,宫中二十八司中,除却罗刹司司正胡承修掌管着不输于易相的大权之外,其余包括制香司在内的其他各司,司正皆是四品无实权的小官,听上去威风,但在朝中却说不上什么话,只能在自己这行的一亩三分地儿里受人敬重。
况且真想卖制香司一个好,却不去找老师方古,反而找上他,甚至让他一并瞒着老师,这种要求,也的确是有些不大能让人看得懂。
夜风里,少年香师掩唇轻咳,望着手中的纸页叹息出声。
眼下对于他来说,要思考的不仅仅是香方背后之人的目的问题,还有在皇帝召见他之后,即将接踵而至的来自其他人的打探与问询。
诚如林回春所言,今日之后,没人敢再小觑制香司,但与此同时,也会有更多的眼睛盯上制香司。
也盯上他。
譬如大金的使臣。
花厅里,碎裂的瓷盏落了满地,若是此刻有人来,定不知该如何落脚。
冒伊一改先前的恭谨,站在花厅中宛如愤怒的豹子,一双眼睛直瞪坐在椅子上吃着东西的某人。
而被盯看的佐努却似浑然不觉,只伸手从旁边的果盘中取出一颗梅子啃完,然后朝着对面将核儿吐得又高又远,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
此时这般亢奋快活的劲头,哪里有先前宫宴上喊困的样子?
冒伊只觉说不出的闹心。
今日若不是这混小子收场,他将会有更大的难堪,但这些所有的为难,又何尝不是这小子一句两句给闹出来的?
本来香脂的事情,可以放在后头真正商议盟约的时候再论,如今被这傻瓜皇子一闹,大金显然已经落了下风,往后再谈别的事情,周人定会心生戒备与抵触。
想到这里,冒伊深吸一口气,再也不管佐努乃是正使,甚至皇子之位也在自己的将位之上,招呼人过来便道:
“去将三皇子请回房中仔细看顾!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房门半步!”
听到这句话,一直守在旁边的另一副使达尔当即开口反对:
“冒伊大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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