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早晨，我跟老歪在成都和敦煌中间的一个城市见了面；城市很小，虽然也是个县城，但这个县城甚至比不上南方某些发达城市的乡镇，以至于，我想吃个肯德基，在城里绕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最后只找到了一个名为啃得鸡的早餐店，跟老歪一起，要了两碗鸡汤，吃了一些油条。

我们上路了，开着老歪的面包车，目的地就是小城，车子启动之后，我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二十万现金，然后打开袋子让老歪看了看……

老歪忍不住盯了好几眼，才开口说道：“我也就在赌桌上见过这么多现金，但是都跟我没关系……这钱，你真愿意给我吗？”

“这钱不是给你的，是我给你儿子的心意……歪哥，这二十万你拿到手以后不要存银行，找个地方藏起来，剩下的三十万，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先放在我这儿保管，等你儿子需要的时候，我一定会给他的。”

说完，我点上了一支烟，埋头深吸了两口，老歪又回头看了看那一袋已经被我扔在后座上的现金，他在一阵沉吟之后，问道：“你小子想让我办的不是一件小事儿吧？”

“我想让你帮我杀一个人……开车撞死他。”

就算是老歪，也被这句话惊的放慢了车速；他愣了很久，才开口对我说道：“你不是和我开玩笑吧？”

“你见过这么大的玩笑吗？”

老歪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我这辈子什么坏事儿都干了，就差杀人放火……要是这事儿也让我干了，想不下十八层地狱都难……”说完，他转头看着我，又笑道：“人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好的不彻底，坏的不完全……我就做个坏人，从头坏到脚……要不然都没机会看看那十八层地狱到底是什么样子……”

老歪嘴上这么说，但手却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我看着他，又深吸了两口烟说道：“就算你杀了他，也不一定能下那十八层地狱……他才是真正的恶徒，恶到丧心病狂。”

“那我这还算是替天行道了？”

我陷入到了沉思中，半晌也没有想明白，这到底是不是一件替天行道的事情，毕竟法律才更有资格替天行道，但我的行为已经脱离了法律，显得不得已而为之，既然是不得已而为之，那肯定就不是名正言顺的。

我终于开口回道：“你就当是替天行道吧。”

“这人是谁啊？”

“你不用知道他的名字，我带你去小城，就是为了让你亲眼见一见那个人，你把他记在脑子里，然后找个合适的机会撞死他……”稍稍停了停，我又补充着说道：“能在其他城市撞死他更好……”

老歪重重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知道的越少，干死他以后，就更显得像个意外。”

“是这个意思。”

老歪将车速放得更慢了，他也点上一支烟，一连深吸了好几口 ，才又开口对我说道：“你那剩下的三十万不想给我，是怕我被逮住以后，把你供出来吧？”

“这事儿换谁都怕……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想好好活着……”我捏紧了手上的烟头，闭上眼睛笑道：“跟你一样，这个世界上，我也有放不下的人。”

老歪重重叹了一声，回道：“我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像我，有今天没明天的，可以说是死了一了百了……但心里就是放不下我儿子……就好像在他身上犯的那点罪，到死了都不会放过我……”说到这里，老歪停了下来，半晌才又带着些感触向我问道：“老弟，你说人死了以后，会去哪儿呢？真的有那十八层地狱吗？”

“我也不知道，就像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一样……就当生和死都是无解的吧，但一定有一双更高级的手，在操控着我们的生死和命运。”

“你说的那是神仙吧？”

“对，对，就是神仙！”

是的，神仙本来就是一个代号，只要能凌驾于碳基生命之外，并操控命运，哪怕它只是一个程序，一个没有五官的怪物，都可以称之为神仙。

老歪好似在这一刻突然信奉了神，他由衷点头，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一下就通透了！”

哪有什么通透，不过在给死亡这件事情找一个慰藉罢了，老歪如此，我也是如此，我们都不想死，可是又不得不这么做。

老歪却真觉得自己通透了，他腾出一只手，重重拍着我的肩，说道：“你找我做这件事情就对了……反正我也已经是一个要死的人……能当交通意外处理最好，真有什么事儿，就算把我架在火上烤，我也不会把你说出来……但是，事成之后，那三十万你一定要给我儿子，要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放心吧，歪哥……说到一定做到。”

老歪点了点头，然后我们便一起陷入到了沉默中……

沉默的时候，我又想起了被我留在敦煌的乔娇，那是我永远也走不出的第296座城市，就像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带给我的温暖，我情愿困在这种温暖里，永不超生；所以，我不后悔把她留在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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