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吵醒大家，沈偲欢赤着脚爬楼梯下去。

她来到祭台前，桌上的电子红烛还在发着光。打开顶灯，在昏暗的灯光下，她把一小包东西放在了温家的台子上，然后轻轻跪坐在地。

“温爷爷，温叔叔，温阿姨，温简哥哥，嫂嫂，你们还在吧？”她跟做贼似的，压低声音，对着祭台轻轻唤着，“你们不要怪温衍，他就是这样，比较害羞。嗯，你们放心，他很好。听说在美国毕业的时候，校长还亲自给他颁奖，市长还写信恭贺过他全A的成绩。”

“还有，今年他回国了，接替了老沈的位置，干得也很棒呢……他现在好高的，比温简哥哥还要高，身体也很好，还有……”

她絮絮叨叨的，说到词穷，“还有”了半天，终于想到了结束语：“还有，我会看着他的，你们放心。请一定也要保佑他以后都要这么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好不好？”

晚风微凉，撩动了窗帘，撩开了桌台上那一小包东西。

粉色的花瓣从里面跑了出来，乘风扬起，向远处蹁跹而去，有几朵落在了转角处。

有人在那伫立了很久很久，露出了男式拖鞋的鞋尖。

地上的是几瓣樱花，而离这很远的温家旧宅就有一棵老樱花树。

他手指颤抖着收紧……

沈偲欢蹑手蹑脚地原路返回，又偷偷摸摸躺回床上。这大半夜赤脚下去，还真有点凉。她脑袋刚沾上枕头，边上的温衍倏地一个翻身，从后面把她给抱住了。

她一惊，“温衍，你……”

“别动，就一会。”他额头抵着她的左肩，静静地抱着她。

渐渐地，她放松了下来。身后的人同样微凉，两个人这样相依着，胸口却升起了暖意。

她蓦然发现，这么多年，她竟从未看过他掉眼泪。即便是那三场葬礼，也没有。

有人说，那些被我们忍住的泪水，都会逆流回去，久而久之，在我们心上积蓄起一方深潭。深不见底。把我们的心房泡得冰凉，长满腐朽的青苔。

在我们蓦然回首时，在我们希冀温暖时，潭水晃荡，时刻提醒着：

你，一无所有。

她伸出双手，轻轻放在那只环在她胸前的手臂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如果是这样，她愿意走进潭水里，即便会冷，也要用她的体温捂暖它……

***

2006年。

尘土飞扬中，有人血流如注，苦苦挣扎；有人仰天恸哭，呼唤亲人；有人徒手扒砖，全力救援；有人呆坐地上，状若失魂；有人扛着伤员，奋力奔走……

一个男孩灰头土脸，额角和手臂上血液早就干了，他默默站在一辆救护车边。有医护人员拉着担架车跑过，撞了他一下，他也只是机械地重新站定，毫无反应。

又有尸体被挖了出来，是一对夫妇，两人的手还抓在一起。救援人员把他们放上担架，盖上白布，抬起向一边空地走去，那里已经并排放了几具遗体。

经过男孩面前时，男人的手滑落，男孩终于有人反应。

一个小时前，这只手还为他夹过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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