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朝着里面去了。

听到尖叫，她笑了一下，便继续往宫殿的最深处走去。

宫中，是一场人间浮世绘，到处都是寻欢作乐的人，仿佛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一张张狂欢的面容上写满了醉生梦死，少了对生命的敬畏和生活的喜悦，只有麻木的享乐和可耻的欲望。

明媚只看了一眼，便嫌恶的离开，朝着宫中唯一还有人性的一处地方去了。

那是一尊极其罕见的祠堂。

祠堂里供奉着的是历代洵拿王和王后。

每一个神位下面都写着这一任洵拿王的生平和事迹。

若说，刚开始的洵拿王还有可以歌颂的功绩，神位上写的清楚明白，可后来的洵拿王只能在上面写一些歌功颂德的话。

到上一任洵拿王的神位上竟然有了裂缝。

明媚手指在上面拂过，看到了一段可笑的往事：

上一任洵拿王的神位上写了许多冠冕堂皇不属于他功绩的话，结果那些话在神位上待了一夜，第二天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这给了众人极大的震撼，众人都知道这是洵拿王德不配位，惹来上天厌憎。

新任洵拿王为了避免家丑外扬，将所有知道这些事情的人杀了个干净，只有一人幸免于难，那便是洵拿王的一个女儿。

那女儿自请终身在祠堂侍奉历代先祖，才侥幸逃脱性命。

明媚正看着神位，听到一阵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一个年迈的老人走了进来。

她浑浊的眸子在空中扫视了一圈，就锁定了明媚站立的方向，她看不见明媚，可这不妨碍她确定明媚在那里。

她微微向着那个方向行了一礼，又面向历任洵拿王的神位，点了一只香，拜了拜，说道：

“我的父王德不配位，连神明都知道了，不允许他在神位上留下一言半语，可我总觉得这不是神明的功德，大概是我先祖残留的意志，这许多年来，我待在这祠堂中常常有这样的感觉，并不是什么别的人，就是我的先祖，您以为是谁呢？”

明媚渐渐显出身形，平静道：“我以为是良知。”

那婆婆笑了，“我以为也是如此。”

她跪了下来，对着众多神位朝拜，慢慢的念诵经文。

明媚听到她念诵的并不是什么超度或者歌颂的经文，而是一首地狱引导的歌。

故事的大意讲的是一个掉落地狱的人，亲眼看到了地狱的种种惨象，便带着众鬼魂从地狱逃了上来，幸福的开始新生活，最后发现他们以为的人间是另一个地狱的故事。

明媚平静的看着她，问道：“这不是蛇国的歌谣。”

“这是禹国的。”那婆婆停了下来，目光慈和的看着明媚，说道：“我的先祖本来就不是蛇国人，他来自禹国，当年禹国被一位暴君统治，我的先祖带着族人从禹国出逃，逃到这里开始新生活。”

禹国！

是颜真的国度。

明媚默了默，这是一个极其有隐喻意义的故事。

如果禹国是地狱，那么蛇国呢？不过是另一个地狱。

明媚不再理会那婆婆，而是四下里寻找，她目光落在了最上面的牌位，手指微张，牌位已到手中。

那婆婆目光惊讶，却并没有言语。

这许多年皇宫里的人从不愿意来这里，愿意来这里的都不是凡人，明媚便是其中一个非常人，非常人总会行非常事。

明媚很满意她的安静。

她瞥了她一眼，便将神位拿在手中仔细的端详，这一看便察觉出来不同。

她手指轻轻一捏，将神位捏的粉碎，一个金光灿灿的卷轴从灰烬中露出了真容。

婆婆惊讶极了。

她在这里耗费了一辈子，从来不知先祖的神位下面竟然藏着这样的秘密。

明媚拂去灰烬，将卷轴打开，看到卷轴上的字迹。

那是一个神契。

凡人与神签订的契约。

在契约的最里面是一个折叠的极其精细的羊皮纸，上面写着一长串故事……

第一任洵拿王是禹国的贵族。

禹国君王荒淫无道，洵拿王不忍心自己治下的百姓受苦，便开启了一场浩浩荡荡绵延数年的逃亡，从遥远的禹国逃到了如今蛇国所在的地方。

蛇国原本并不叫蛇国，只是一个荒芜的土地，有零零星星的一些原住民。

两方的相处并不算融洽。

洵拿王在这里艰辛立足，虽无怨无悔，但很是忧愁。

直到他遇见了神：浮休和阿姬娜。

两位神需要一位人间的随从，他们看中了洵拿王，洵拿王有人民，有人民的拥戴，只是少了自己的武装力量，不能将原住民消灭。

可这是浮休和阿姬娜擅长的。

浮休和阿姬娜给了洵拿王一颗龙牙，洵拿王将龙牙种在了地里。

那些龙牙一夜之间就成长为强壮的武士，他们不用吃喝，精力旺盛，很快就替洵拿王杀了一部分桀骜不驯的原住民，留下了另一部分温驯的。

从此两族通婚，共同认洵拿王为王。

而洵拿王则遵循与浮休和阿姬娜的契约，为他们建造了神殿，到处大肆兴建神像。

两位神邸在人间彻底留驻下来，他们看起来和平共处互相帮助。

然而，第一任洵拿王在岁月变迁中，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他在一次狩猎中，失手杀了自己的一个儿子。

长剑破开了儿子的胸膛，他发现儿子的心是黑的，那黑色的心里有一个黑色的人面蛇身印记。

他渐渐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神帮着他统治了人民，而神统治了他。

这太可怕了。

他终究没有狠下心将自己的儿女杀光，他只是在自己即将死亡时，命人挖出了自己的心，看见了自己心里的黑色印记。

他留下了最后一道旨意，若是自己的后人实在不堪，便将与神签订的神契烧了。

历史一代代传承下去，渐渐磨灭了真相，后人们只记得他们先祖遇神的辉煌，却忘了先祖的狼狈绝望和他留下的最后一道旨意。

他死后，浮休和阿姬娜疯狂的寻找着人和神签订的契约，却并没有找到。

他们是神，可他们也会受到契约的约束，比如不能轻易进入人王的宫殿，更想象不到凡人如果聪明起来，比神其实差不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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