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清冷的夜气使他感到很舒适。他又吸了一口气,这次不是很深。
纯净的空气使他的肺感到无比满足。他不由笑了。没错,可以赌一把——如果这份空气是属于灭亡之后的世界,那也不错。这场灭亡值得细细品味。
但同时他也深知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他把张开的右手心向上举起。于是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手掌在慢慢上升。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手。他就那么看着那只手,把吸入的气息吐出来。
同时吐出的还有咒文。
“光啊。”
以他的手脖子和指尖作为三角形的两点,在那第三个点的位置无声地亮起一盏光辉。并非火焰。丝毫没有摇曳。瞬间的闪光,发出仿佛使时间暂停般的光芒。这是一盏无色的白光,魔术的光。
光在诞生的同时,像反作用力一样向正上方跳动了一下。随后慢慢地静止下来。
他看了看被照亮的周围。除了森林,他看不出别的。似乎是在某个高地上——但是因为树木遮挡又没有星光,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降低视线。在白色的光辉下,树皮都是白的。白色的土。白色的杂草。连覆盖在树干上的苔藓都是白的。
还有白色的手掌。
他苦笑。恐怕连这份笑容都是白的——虽然自己看不到。
但是,他身上穿的黑色长袍并没有受到他的魔术灯光影响,依然保持黑色。用设计者的话来说,这是容不得一丝迷茫的颜色。确实,他现在置身于这样的外界中,却仍然保持着自身的颜色。
(这该,怎么说呢……?)
他带点讽刺地思考起来。保持一个颜色,和不改变颜色,这两件事看似是一样的,但是却有不同。
“不对。不过这也没什么大碍。”
他把亮光灭掉了。比刚才更浓厚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在暗夜中,只有他的眼珠在反射光芒。他自己也能感受到这份光。他的手在怀中摸索,取出一件银色物体。这是一把无鞘的短剑。刀刃银白。刀柄的触感非常趁手。
恐怕,唯有这个才是永远不变的东西。
“我是……她的孩子。”他精神恍惚地自言自语,呼吸和声音都仿佛被吸进了黑暗中。
“我是——从战乱的时代——从火药之庭被送到这里的,永远的小孩。”
他开始向前走,不发出脚步声。在他的胸中——
有一个被赐予的唯一命题。
唯一的命题——是母亲给他的命题。他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即使穷尽自己的生命也要完成。
如果世界没有毁灭的话——如果世界还没有毁灭的话。
那么对这个世界而言就是需要的。他的母亲创造的世界——能够继承这个世界的人在那里?
——『后继者是谁?』——
他的胸中,只有这唯一的命题。
(……这孩子是?)
(你知道的吧。他叫基利朗谢洛……)
只有一瞬间。
溺水所需的时间只有一瞬间,真正的一瞬间。落水时的冲击,以及冰冷彻骨的黑色水流使他无法动弹。他还没来得及挣扎就沉入了水中。在一片漆黑的水里——连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状态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上方——究竟什么方向属于「上方」也不知道——被黑乎乎的水墙完全遮蔽……
(总之现在能够更换教室的,只有这个孩子……米兰…)
(我觉得用不着那么固守己见吧……)
一旦吞入大量的水,挣扎就变得毫无意义。实际上,奥芬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活动。他只是冷静地试图理解自己正在下沉的事实。与其说理解,不如说承认……或者是,期望。
感觉渐渐麻痹。困倦感压倒性地支配了一切。他闭上眼睛,用强烈无比的思绪与睡魔拥抱——就让我睡吧。
(我知道……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够了快让我沉睡吧!——
(就把这孩子托给你如何?不想托的话,你也就没用了……)
冲击、冰冷的水、水中的无重力状态、理解、承认、期望。
使他发出呐喊。
◆◇◆◇◆
库欧·巴迪斯·帕泰尔看着他们。
来自古代种族的铠甲守护着他粗线条的巨大身躯,在他的手里握着一件黑色金属的块状物。虚无的枪眼中飘起一道白色硝烟——这是一把手枪。名叫库欧的男人把枪像玩具一样抓在左手上,对准他们。从他的双眼中看不到任何感情——除了拼命遏制的愤怒,就像从枪口无法看到里面的子弹一样。
阿莎莉一语不发地看着他。
(…………)
就连心中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她只感觉自己全身紧绷,胸部肌肉很紧张,肩膀在抖动。剑——握住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的手在积蓄力量。
足以用壮丽来形容的回廊,被她释放的魔术破坏得一塌糊涂。破碎的地板、墙壁、屋顶,以及……遮挡〈诗圣之间〉的大门,这些都被她破坏了。她利用剑的「变形」力量使无数的柱子从地板上拔地而起,直逼天顶。在那些柱子的顶端,那些神官士兵在无力地颤抖。他们颤抖的原因很明显不是柱子的高度——虽然足有数米之高。神官士兵恐惧的对象,在于被她打破的〈诗圣之间〉大门对面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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