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颔首，钟灵却起身，拢了拢长袖披帛，“可是那苏家姐姐的身子骨未免忒弱了些罢。我记得原来苏姐姐的身量形容虽瞧着弱柳扶风，相处起来却是极好的。咱们这些姑娘里论起骑射，苏姐姐更是难得的好些。我实在不知她缘何落到如今的地步。或许是从庆国伯府出了事后，苏姐姐便一蹶不振。甚少出府走动，今日在绛姝姐姐家中遇见，唬了我一跳么。”
妮子的语意清如嶙峋石缝间的山涧，这会子随飒飒西风拂过南亭长廊，亭内众人倒皆有耳闻。
当年庆国伯府之事惊动朝野，纵是未曾入仕的世家公子与姑娘家的人脉圈子里亦有所耳闻，苏静月又同在锦绣阁女学习书，众女怕她忧心，又过去了许久，故而众人只当忘却。如今钟灵有言，倒听的众人微愣，好半晌才想起此事。
孙莞妙抬手抚她的后脊，示意她不可妄言。张尔珍轻叹道，“灵妹妹所言非虚，苏家姐姐如今委实不如从前一般爱走动，连今年的女学考核也未曾与我们一块儿呢。”停顿一瞬，又忆道，“想来是去年考核骑射时受惊的缘故，纵是有大夫诊治腿脚的伤处，受惊终究是心病，一时半会儿好不得，方才如此罢。”
孙莞妙颔首，徐徐接言，“心病还须心药医，她是家中长女，有着家中变故压身，那日又看陆侍郎府的芸姑娘落到那种下场，连我瞧着都心惊，何况素来与芸姑娘亲近些的苏姐姐。说起那芸姑娘，倒是可惜了。”
沈瑶赞同，如今她二人已从廊下绕回来，捧了茶盅浅昀捂手，喟叹道，“陆姑娘倒当真可惜了，家妹阿媛前些日子去瞧她，她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连用膳吃茶也要靠着下人去侍奉，更不提更衣安眠了。虽说她原先的性子拔尖儿了些，可相识一场，见她余生落得此番下场，我心里终究是不好受些。”
张尔珍颔首附和，恰逢温玉容凑过来，闻言亦叹道，“我记得原先苏姑娘与陆姑娘王姑娘顽的好些，苏姐姐的模样众人是瞧见了，陆姑娘的下场亦是极惨。只是不知那王姑娘，今日倒未曾过来。”转头又问，“县君未曾邀她么？”
薛绛姝摇头，“给王姑娘的帖子我是下了的，不过她回信说身上不爽快，婉拒了。”
温玉容道，“这便奇了，我倒时常瞧她往京外走动，那会子面色倒好，如今又吵身上不爽快，怕不是心中有鬼。”
见众人凝眉，她停顿一瞬，忙解释道，“我瞧见她往京郊走动，亦是瞧见了恒王。今年夏日里我出行游玩时还曾瞧见王姑娘与恒王骑马打猎，说笑时瞧着二人极好。也不知他二人是何时起如此亲近的。”
听的亭内众人怔愣，宋枕寒微微蹙眉，“果真如此么？”
温玉容颔首，未等再开口续言，苏雯欢过来道，“我记得去年五公主的寿宴上，王姑娘与恒王殿下更起舞和琴，想来二人便是那时候起略亲近了些。当日我便觉得恒王对王姑娘似乎另眼相待，而后王姑娘虽惹恼了五公主，恒王殿下反倒极照拂，再至如今，倒成璧人。”
亭外起了风，案上茶炉畔拂过细碎的糕点渣子，茶釜中的滚水似乎也少了些热气。薛绛姝抬手拢过，将已是温凉的茶倒入痰盂，心下暗自冷笑。
如今看来，那恒王似乎是入了王懿芩的心眼，将佳人芳心俘虏，只是佳人似乎并不知这位二皇子的城府，只满心满眼地喜欢着，日后只怕是要吃暗亏。
暗自思忖间，宋枕寒于暗中推了推她的手臂，示意她不可叫人瞧出马脚。
连忙回神微笑，已听张尔珍道，“郎才女貌，工部尚书府的门槛儿又好，看形容倒是极般配。只是不知他二人最终会如何。倘若二人情深意重，等过后恒王殿下去求旨迎娶王姑娘，便成佳缘了。”
温玉容摇了摇头，“我瞧着未必如此，不过大抵是我瞧错了，王姑娘当真有那番好福气，也未可知。倘若日后王姑娘当真坐上府的主位，那王尚书瞧着再中规中矩，而后也不可置身事外了。”
她言罢，众人皆愣，思及语意后登时摇头。恒王身为皇子，日后的路子到底如何并非她们这些女眷可肆意谈论的，更何况还涉及人臣。前些日户部尚书府已是出了事，如今正是圣上绷紧了神，朝中御使瞪大了眼睛四处盯着人弹劾的时候，不只朝中大臣，便是她们这些女眷若是有一句话说的不妥，传入有心之人的耳中，对自家亦成祸端。
如今温玉容虽未说的明摆，却已是越矩之言，传出去已是不妥之言了。
薛绛姝忙起身，趁机扶着温玉容的肩胛坐上美人靠，又叫人端茶过来，“梅酒虽不醇，姐姐却是醉了，如今喝口茶咂一咂，免得头疼。”
张尔珍更是抽出手帕替她拭着额角，安抚道，“必定是累了。”
这会子温玉容方才缓过神来，自知方才所言过于猖狂，心下暗恼后忙顺着薛绛姝的手喝茶，停顿良久方道，“是我疏忽了，方才一时贪杯，如今酿此祸端，让姐姐们见笑了。”又起身笑道，“我去更衣，歇一会儿再来。”
薛绛姝颔首，正要亲自扶她去，孙莞妙笑道，“我随着温妹妹去罢，一会子再回来。县君且坐着。”
薛绛姝只得应了，又叫两个薛府下人跟着，方才回身道，“我今日的酒，许是拿错了。”
张尔珍摇了摇头，“怪不得县君，玉容的性子虽好，却是过于外向，心中没有半点城池。这张嘴，早晚会吃亏的。她如今既是知晓了错处，想来日后是能记下的。”
苏雯欢颔首道，“人人皆言玉容姐姐爱陶公的诗，我瞧着，她的性子反倒更似陶公。无论是托生成男子还是女儿身，皆更适合隐居，方才不算枉费了她的性情。便是往后再挑选夫婿，也不该是寻常之人，京城的一方天地，终是困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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