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昱禛闻言微惊，忙召他入偏殿询问。
原是段骞方才奉命处置泰和殿前的狼藉时，亦有一个只顾着搬蒲团的宫人脚下一滑，从台阶上摔落。他素来多疑，见状当即留了心眼儿，仔细查验那处地毯。
这一查，发觉这压阶的红毯与寻常铺地的毯子大有不同之处，初看时只觉颜色鲜艳，用手细细抚之，方摸出这上头仿佛是涂了一层油一般，入手颇滑。
如此顺藤摸瓜，他再每一寸细抚查探后，竟是发觉方才皇帝摔倒的那几处台阶上竟是有滚珠藏于其中。滚了油的朱毯加上细碎的滚珠，应当是圣上方才跌跤之由。
他不免得皱眉，这些物件儿虽微不可察，若不失神，仔细走动并不会因此滑倒。但若是行走时脚下未留意，左顾右盼时便极易吃亏。
故而起初无数人往上走动时皆无大碍，帝后二人起初上台阶时亦无差池。只是方才下台阶时，皇帝因先前那断香失神，当时只顾着忧心便未曾留意脚下，方至滑脚。
如今算起来，倒是这些细碎之物与断香之意坑害了皇帝。不过这些东西又怎会出现于今日大典之上。他虽不懂内务府如何刷洗朱毯，却也未曾听闻过往红毯上涂油料的时。何况那滚珠再好，于红毯上也不过是碍眼之物，于今日的祭祀大典上皆是不敬之处。
礼部操持祭祀宫中各处典礼宫宴数次，又怎会不清楚这个道理，出如此大的纰漏，当真是无心之失。
暗自思忖时他已铁青了面色，擎于身前的手握成拳，一指细细摩挲，看的四下众人一头雾水。薛渝忙问道，“太子殿下？太子？”
见周昱禛回眸，薛渝试探道，“殿下是疑心有人故意再那红毯上动手脚？”
略摆摆手安抚了众人的心神，周昱禛颔首，忙派人去将尤务冠请过来问话。
邕王抬手挠了挠头皮，“太子这疑心虽有理，不过，段大人先前所言，若是脚下留意便无大碍，故而圣上与皇后娘娘起初皆平安无恙，只祭祀过后下台阶时方出差池，若是有人存心要谋害皇兄为何取如此隐秘之法，今日若非皇兄下台阶时走的急也不会出此纰漏，可下手之人又如何知晓皇兄走台阶时会失神跌跤。若是皇兄未曾跌跤，他便无功而返，如今将此事查出来了，不是无中生有，故意给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么？”
他言罢众人斜眸，垂首不语。知端王素来以粗鄙之态自居，便是于朝堂上、当着皇帝与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儿亦常冒最后市井之言，更是一通儿胡言乱语。故而如今殿中的这几位自持清高的亲贵皆不愿与之共语，只作为闻。
只周昱禛与他轻叹，如今亦没工夫理会。
不多时，侍卫便将尤务冠从福宁殿请来。早知太子调查处置此事，他这个礼部尚书必定脱不清干系。这一路上虽受凛凛寒风吹拂，额角上却已有冷汗冒出，眉眼神色惴惴不安。
入了殿见太子面色如常，他方才暗松了口气，赶紧拱手拜道，“臣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召见臣所为何事？”
周昱禛扬了扬下颚，示意段骞将方才所察一一道出，明显见他白了面色，忙撩衣跪倒，“殿下，此事臣并不知晓，臣携礼部众官操持祭祀大典时未曾发觉此事。段大人，当真如此么？”
段骞虽是武人，却是心细。方才发觉滚珠时便挑出几颗带过来给太子瞧，这会子听尤务冠询问，正好拿出来做证物，“尤大人，这是臣从那台阶上亲自挑出来的，那毯子臣也拿手摸了，滚油滑手，若非细查当真发觉不出。请尤大人过目。”
尤务冠面色大惊，段骞素来恭谨直言，只效忠圣上，于朝中谁人面前皆不会多嘴栽赃，既经他手，那便当真有此物。至于那涂了油的红毯如今虽未搬至众人眼前，却也是十之八九的真信儿了。
段骞又道，“这是滚珠的物证，臣摸那红毯油腻，已叫侍卫与宫人在远处盯着，还请太子殿下定夺，或由内务府查验臣只发觉这些。”
起身将滚珠交给太子的随从，立于一畔不语。
周昱禛长吁一口气，负手行至于尤务冠身前，皱眉问道，“尤大人任职礼部尚书已有数年，每年朝中的年夜宴、迎宾宴、各种祭祀大典，回回由礼部打理，尤大人是接手多年。为何今日还会出如此纰漏？后果为何如今暂且不提，只祭祀大典上出此纰漏可谓不敬，这些事尤大人也不清楚么？”
冷汗顺着额角细细沁两鬓，尤务冠忙解释道，“臣筹备多年的祭祀大典怎会不知如此，可是今年的典礼臣的筹备与往年并无不同，绝不会出此处纰漏，臣实在不知今日那铺地的红毯上会出现此物，还请太子殿下明察。”
见周昱禛面色微沉，段骞回道，“年年冬至祭祀大典由礼部操办，圣上也会命臣与众禁军侍卫从旁协助，便是怕出差池。从筹备那日起至今日大典，臣亦是亲自监功。却未曾发觉此处纰漏，亦是臣之责。”
周昱禛摆手安抚，如今自是计较不得此事。忠勇候开口安抚，“此事本是礼部操持，段大人是禁军统领，本不管这些琐事，又怎知典礼上一应的安排都尽至何处。祭祀上香时未曾出纰漏便已是段大人尽职为，往后的事终是众人始料未及，怪不得你身上。”
此言听的周昱禛眼皮一跳，回眸去瞧忠勇候时，又见他道，“老臣记得，自打尤大人任尚书一职，便是无论何种场合的大典宴会皆由尤大人亲自操持过目，可谓是鞠躬尽瘁、亲力亲为。为此，前些年圣上屡屡赞赏尤尚书。今年的祭祀大典，应当也是如此罢？”
大抵是尤务冠如今只顾着为自己洗清冤屈，也不顾着旁人多言到底处于何意，闻言当即颔首道，“忠勇候爷所言非虚，臣不敢有半处松懈之处，自是每一处操设皆亲自过目。”
语意落至膝下，他这才缓过神来，当即变了面色。
这恭谨勤恳的名声担了是好，可是这一担亦摆明了出的纰漏也与他有关，这滚珠红毯必定会被人认定为，正是他的手笔。
是他故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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