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兀自言笑，忠勇侯也只得打了个哈哈，状似知错不语。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端王虽看似混沌无知，永定侯与薛渝却是暗自盘算起来，倒颇觉忠勇侯此言有理。
心下忧虑后，永定侯忙问道，“端王此言并非无所依。虽说事笑，但圣上与皇后娘娘也是在祭天之后回来时方受惊。那时老臣斗胆抬眼，看圣上面带忧意，想来是因那时候失神方至如此。不过…圣上为何会失神至此，可泰和殿前…”
出了差池。
再往下，众人皆可盘算。永定侯不敢多言，只试探太子的神色。却见周昱禛只皱眉，停顿半晌方摇了摇头，以示安抚。
断香一事波及社稷安危，按旧例，圣上的那几炷香无一不是向上苍祈愿不灵、受先祖责罚的意思。若是叫朝中众人及天下百姓知晓，势必要引人心惶惶，引朝野内外不宁之地另起心思。
大周风气虽信神灵，皇帝与太后更盛，他却不信如此。断香虽不妥，却未必当真是皇帝惹先祖震怒所制。所为上苍怪罪，不过是人为罢了。如今只得等段骞查明那竹立香可有问题方有定论。
如此细算起来，那毯子里所藏的玄机便有理可依了。皇帝深信上苍先祖之灵，若是受断香之状蛊惑，他一心只想着今日的“大凶之兆”，心惊胆战之余自不会留意脚下，顺势中计。
即便皇帝万幸躲过，只怕那背后之人也会于日后某一日故意引起祭祀凶兆，或提醒皇帝或引流言“昭告天下”，终究不会叫此事轻易过去。
如此大费周章，皇帝也大抵只是此番好戏中的一处棋子罢了，若非有造反之意，那其意十之八九是要借刀杀人，且看皇帝会如何处置，牵连至谁，这刀杀的便是谁。紧随其后的便是那得胜之人罢了。
连那尤务冠，也不过是替罪之人罢了。
心中虽有此见解，他并不敢多言，才要安抚，却见恒王从寝殿过来，皱眉唤道，“皇兄，父皇醒了。”
他心下暗惊，忙前去龙塌前看望。果然见皇帝如今清醒过来，不过腿上伤处未用麻沸散，这一醒来便觉钻心刺骨的痛意，紧攥着锦被时手背上青筋乍现如小蛇盘恒，面色如纸尽显忧意。
看的太后与皇后亦跟着心疼，红着眼眶好生安抚。怕老太后经受不住，他忙示意宫人将太后隔开，自己凑前半跪下，轻言唤道，“父皇，父皇。”
见是他，皇帝登时皱眉，抬手示意众人将他扶起，忙被张贵妃按住，细细劝道，“陛下还是歇着罢，您说话太子殿下是听得着的。”
却不见皇帝理他，只拿眼示意众人皆往后退。只周昱禛一人跪与床榻前时方垂下眉眼，轻叹道，“怎么惊扰太后过来了。”
周昱禛道，“宫里的风声传的快，皇祖母忧心您的身子，早便过来守着了。儿臣这就叫母后陪着皇祖母回宫歇着，父皇放心便是。”
皇帝颔首，“你处置便是了。”
周昱禛又道，“方才儿臣已叫段大人在泰和宫前盘查，大典上确实有人于暗中搅弄是非。”将那红毯上的玄机与皇帝简言，见他眼底惊意尽收眼底，轻声安抚道，“有此事，想来还会有旁处差错。儿臣已嘱托段大人经手查明，无论是台阶还是香坛，方才父皇与儿臣所见之处也未必是真，如今只得等最终都查明审讯方知明理。还请父皇近日好生静养，早日安泰。”
如今乾清宫里里外外无数只耳朵直愣着，他并不敢言明。虽只隐晦几句，皇帝却明他的暗意。闻言神色微凛，忙示意要起身。
周昱禛只得往他身后又添了两个软枕，轻叹安抚，“父皇不可折腾。”
皇帝摇了摇头，皱眉问道，“无妨，那尤务冠呢。”
他忙道，“儿臣已派人请尤大人与何劲松、吴庭敬二位礼部侍郎子在御书房等候。今日之事礼部的官员罪责难免，原应押送至大理寺审讯。不过儿臣想此事还是由父皇处置较好。尤尚书自知无能，已在外叩首请罪。至于那两位大臣儿臣是想他二人经手，必定知晓大典中的差错，只等审讯方知。”
“那便你查罢，”脚裸处忽又传来钻心之痛，皇帝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缓了好一阵儿方回神颔首，“朕如今乏了，尤务冠等人便交由大理寺审讯，又有段骞替你查明，余下之事便由你做主罢。”
周昱禛忙颔首答应，语意未落，又听皇帝唤道，“罹枨。”
他闻言微怔，顺势回眸去瞧恒王。恒王恭谨接言，眉眼缠重重忧意，与张贵妃方才之态是如出一辙，“不知儿臣可否为父皇分忧，若可，父皇尽管吩咐。”
大抵是因身上疼痛难忍，皇帝闻言只顾着皱眉，再回神眯着眼打量恒王好半晌，方道，“今日之事便由你去大理寺监审罢，近些日需太子监国，若是事事皆摊在他一人身上，反倒受累。这些琐事便你去做罢。”
恒王闻言暗暗挑眉，恭谨叩首，“父皇嘱托，儿臣必定尽心尽力。”还请父皇好生静养，早日安康。”
他心下暗喜，这一俯身自是极恭谨。才要再殷勤试探，又听皇帝道，“叫越泽于你一同监审。”
他不由得凝眉，抬眼去试探皇帝的面色虚实，却见皇帝已撇过脸打量着三皇子，仿佛只是寻常长辈看中锻炼后辈罢了，轻描淡写，“越泽先前未曾经手过这些，若有不懂之处，你这做皇兄的该好生教导。”
眼神一转，又轻巧地落于他的身上，恒王忙附和，“父皇说的是，三皇弟如今亦当为父皇分忧，您放心，儿臣自会教导越泽，为您与太子分忧。当务之急是父皇您需多静养，皇祖母瞧您如此正伤心着呢，等父皇好了皇祖母与儿臣们也更欢喜。万事皆要保重您龙体康泰，方是正理。”
语意恭谨如初，却不料皇帝未曾颔首应付。只闭了闭眼眸，轻叹道，“你有心便好。朕乏了，皇后一人留下便可，你们且退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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