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绛姝闻言一愣，旋即不由得皱眉，“竟是自己人呢。”
敛秋颔首道，“正是如此，奴婢听邓妈妈提过，元家那小子因自幼随元掌柜在外头铺子做事，为人机灵、跑腿也快，故而被三公子挑去跑商货，想来是极受三公子重用的。”
停顿一瞬，她忽又凝眉，与拂冬对视一眼后惊诧道，“姑娘的意思，这自己人指的是元家父子？”
“我只是疑心罢了，”她抬手端起茶盅，细细打量着上头轻巧勾勒的花纹儿半晌，方斟酌道，“父子二人皆管着商铺的生意，一个是掌柜，一个又跟着三哥天南海北地跑，各处商号里的钱货、还有三哥查账的规矩，想来他们父子要比旁人更清楚。此处生意并不算好，又是本家铺子。三哥一年到头也抽不开身往这边儿细查几回，这才叫他们有胆子做假账。”
“姑娘是疑心他们一家子里里外外通风报信儿，在夫人与三公子的眼皮子底下贪图财利？”拂冬讶然道，“也是了，也因是如此，次吃铺子里的账本却与旁处不同，单是三月里的杭绸到底卖出去多少匹、制了多少件儿衣裳，若是没个对应的账头，姑娘不知其明细，元掌柜若另存心思贪些蝇头小利，姑娘也不会发觉。依此来看，他那般提防姑娘翻去岁的账，也是因着做贼心虚。方才不去后院寻货，反派人往外头去，难不成那几件儿貂皮是叫他们贪去了？”
未等薛绛姝开口，敛秋先道，“他应当没那胆子、好歹也算是个商号掌柜，该知道如何掩人耳目。倘若后头本家主子又要，若是一件儿也拿不出来岂非败露，我猜他只动了一件儿，余下的还在库房里。只是他未曾料到姑娘今儿一来全叫他寻出来，方才自乱阵脚。叫伙计出去，应当是为了将外头那件儿收回来补齐，免得姑娘瞧见发落罢。”
停顿一瞬，她俯身轻问，“不过姑娘如今既有疑心，可要纠他。”
“自然要的，”薛绛姝摞下手中的茶盏，“薛家可以养憨人，但决不可姑息奸利。除此处以外，旁的铺子里也未必干净。先捉他以儆效尤，也免得日后麻烦重重。”
扶着敛秋起身，又吩咐道，“拂冬，叫外头赶车的小厮去请三哥过来，免得我面薄，有人不信我。”
拂冬忙答应着下去，这边厢敛秋扶着她下了楼，便直奔后头茶间儿过去。才要挑帘，另有伙计先一步上前赔笑，“二姑娘可是有事？您若是要寻什么只管吩咐小的去做，您在楼上歇着就是了。”
薛绛姝勾唇，温言道，“白日里铺子生意正好，只怕你们人手不够，不必劳你。元叔可是在后头库房呢，我自去寻他，你去忙罢。”
那伙计闻言面色微变，旋即做讶然状，“掌柜的应当不在库中罢，小的方才瞧见掌柜的往外头去了，二姑娘还是先上楼歇着，等掌柜的回来小的知会掌柜的上去寻您。或是您如今要什么，小的替您过去寻？”
“元叔在铺子外头？”薛绛姝挑眉，斜眼嗔他，“既这般忙，我也不好为难他，这取料子叫敛秋跟过去便可。”
敛秋顺势上前挑开帘子，她抬脚进去笑道，“元叔，您出去，这库房钥匙应当还在铺子里罢。”
因先前只顾着竖耳听声，敛秋的动作又快，元掌柜尚未来得及再往后躲，如今薛绛姝一进来，将他捉了个正着。他面色大变，见薛绛姝面上笑意盈盈，忙转过神赔笑道，“自然在的，这孙厚眼拙，小人方才一直在库里寻您要的毛料呢，他没瞧见，这才耽搁了姑娘。姑娘莫恼。”
抬眼示意那孙厚往外去，他又周旋道，“姑娘怎不在楼上坐着，笑人寻出来后自会送楼上去给姑娘过目，不必劳您亲自下来。”
薛绛姝笑道，“我虽也懒怠走动，可也急着拿了貂皮给母亲过目。瞧元叔半晌未曾回来，想是被铺子里的琐事缠身，生意既忙，我也不好多耽搁，便自己来寻了。”言罢打量他几眼，“元叔方才寻了半晌，一匹也没有么？”
元掌柜掩道，“因是去岁旧货，年初时收拾库房，便将那貂皮收至后头，实在不好寻。小人正要寻去岁的单子做对照呢，姑娘暂且歇着，等小人一会儿寻出来便给姑娘送去。”
其言又似方才一般胡乱敷衍，她也不恼，闻言笑道，“去岁旧物也叫我翻出来，这倒是难为元叔了。也罢了，谁叫我急着要呢，敛秋，你与元掌柜的一道儿过去罢，人多力众，也免得再耽搁铺子里的生意。”
冷汗自额角徐徐浸出，元掌柜闻言忙抬手抚了一把，摇头推脱，“这倒不必麻烦姑娘的人，小人自己便可以了。”
薛绛姝笑道，“那怎么行，因几张貂皮烦劳元叔，我心中实在难安。您可别小瞧了我身边儿这人，她原跟着我母亲时便一手打点着私库，如今也正好能帮得上你。还是说，”言罢微顿后，她的语意骤然提高，“元叔这般客套，可是怕敛秋跟过去发觉什么？我要的那几张貂皮如今不在库房中？”
元掌柜当即愣于原处。气氛微凝时，她兀自寻了张椅子坐下，缓声道，“元叔不信我也罢了，貂皮是要给母亲拿去的，您应当急些罢。否则叫母亲知道，您这差事还做不做了？”
言罢敛秋更是上前追问。他这才缓过神来，忙苦笑皱眉，“姑娘说的是，这点儿轻重小人是知晓的，怎敢慢待二姑娘。方才又出差错是小人的不是，不过小人承夫人赏恩，打理这铺子数十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姑娘自小便认识小人的，您还不信我么？”
“怎会呢，”薛绛姝微笑，“您也算是母亲身边儿的老人了，我与三哥见您还要唤一句‘元叔’呢，怎会不信。不过我要的料子既是现成的，也并非难为您做什么，您为何如此推三阻四呢。拂冬，外头的料子是不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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