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绛姝闻言一愣，旋即讶然失声，“大人的意思？”侧眸见拂冬略起身，似乎是因听她语意不对，欲进来打探情势。
她忙摆手示意无碍，蹙眉问道，“邕王妃过世时我尚未降世，此事还是听长辈们提起，才知邕王并非天性荒唐。那时人人皆道邕王爷与王妃情深意重，发妻仙逝后心中无所牵挂，反才如此整日浑浑噩噩。如今听大人所言，难道这位邕王爷是故意放浪形骸以掩旁人耳目，与王妃情深之事不过是幌子？”
停顿一瞬，自己倒先嗤笑，低叹道，“这倒也是，若是夫妻二人当真情深义重，王妃仙逝后，纵非逼王爷余生记挂于心，至少也应当好生活下去。邕王爷如此行事，王妃在天之灵岂能安妥。大抵这一切从初始时便尽数是故意为之，只是不知邕王妃生前可知如此？”
傅鸿禧亦喟叹道，“先王妃嫁入皇室只几年的光景便香消玉损，那时候我不爱读书，整日与邻友四处走动时曾险些惊动先王妃的车轿，景文七年时大周多地天灾四起、大批失所流民涌至京城，当时的邕王府率先开私库捐粮赈灾，那时因各地皆有天灾至无数流民混入京城，导致京中瘟疫四起，邕王妃身怀医术，便亲自坐镇于门前义诊。虽救治无数流民，却因此积劳成疾，没过多久便朱沉玉碎。她虽是女子，但其胆识却非常人，只可惜红颜多薄命，若是能活至当下，只怕其名声要比…”
似觉失言，忙又转话锋，“至于邕王，你虽不知邕王妃赈灾义诊之事，但邕王领命治理雍州河道之事，你可有所耳闻？”
薛绛姝斟酌道，“幼时曾听兄长提起过。那时我尚未降世，不知当年旧事为何，不过家父甚少于私下里闲谈朝臣之事，当年却时常与兄长们赞赏过这位邕王。那时候邕王府里外名声皆盛，想来邕王从前也是为德才兼备的贤王了。”
他应道，“委实如此，当年的邕王府于京中风头盛极，也是从先王妃故去后，邕王性情大变，王府名声方至如今的下场。大抵发妻过世时邕王委实愁肠百结，不过我猜这份情谊也只当年有过，往后的十余年来若非他当真无可救药，那便只有那一种可能了。”侧眸与薛绛姝相视凝眉，低声道，“贵者为邕，此‘邕’非彼‘庸’。”
窗外歌舞声再起，二人忙透过轩窗往外打量。这会子邕王的青雀白鹄舫已行至远处，他们这条清泠旁倒是另有一处锦舫略过，其上亦是靡靡玉音不绝于耳，这才松了口气，怕她闻言惊愕，缓声安抚道，“陈年旧事，你不必记于心上。”
薛绛姝颔首，怕再隔墙有耳，回身推开四下轩窗至视线开阔，端茶示意，“事及皇亲朝政，我自不敢妄言。大人心中有疑，想来也是查案时深纠至此。后山之事已非寻常人命纠争案，大人若追查下去，势必有一日要暴露出自身马脚。此事我虽知晓，却是无能为力，大人日后办差时要多加谨慎，免得引火烧身。”
傅鸿禧闻言一愣，旋即觉心下泛暖意，话至嘴畔忙又咽下，含笑应道，“我已办差多年，这些事自然清楚。不过你有此言，我必定铭记于心，谨遵其意。”
见她如今面上似添绯意，他忽又起了兴致，反问道，“姑娘虽是闺阁女子，遇命案时却能泰然处之，胆量已过常人。如今听闻此言，在下实在受宠若惊。多谢你记挂。”
薛绛姝微怔，这才恍然自己方才所言，已是于不经意间连连嘱咐那人几回，不知从何时起心中竟已开始记挂，当即觉面上发烫，忙错开眼眸，借端茶之势掩面。
踌躇时却又听耳畔添那人的低笑声，愈觉面颊如被滚水拂过。必定是方才紧闭轩窗所致，侧身道，“春日颜色好，于轩外甲板上远眺，风景更甚。不知大人可有兴致。”
知她面皮薄，傅鸿禧也不忍再逗她，颔首笑道，“尽数依你。”
听的她心下又凛然，忙摞下茶盏预备起身。却未等离席，忽见窗外虚影瞬而略过，舲下湖水溅入轩窗，淋上她的面颊。
她不由得皱眉，才要回身探寻，便听得不远处轰然一声震耳欲聋，惊愕间傅鸿禧率先跃步将她护于身侧，见她无碍后抬眼往窗外查探，但见不远处湖面上水柱飞溅至几丈，四下船只胡乱打转后或翻或掀，水柱落回时方见其中的一条锦舫似被炸成两段，中轩处大火渐起，黑烟至云顶，其上众人纷纷落入水中，乱作一团。
好端端的一条船舫，竟是被火药炸得支离破碎，惊骇至极。
薛绛姝何时见过此番此番架势，见状先软了腿，也顾不及男女大防，一把捉住傅鸿禧的手臂，颤声道，“那些人…那些人…到底完了。”
她的手指紧锁，隔着衣裳嵌入他的皮肉，语意微颤时似乎更隐哭腔。知她受惊，他忙抬手虚拢住她细声安抚，“莫怕，大抵是谁家船上多了不干净的东西，船只虽破，人未必不妥，你且安心坐着，我这就叫船家送你们上岸回府。”
恰逢拂冬倚翠围上前，他回身嘱咐道，“轩窗关好，不必出来。一会儿就好了。”更拿眼与拂冬示意薛绛姝的神情，见拂冬会意，他这才起身至甲板上，与那船家打探道，“凭空爆炸，那是谁家的船只，竟至如此惨状。”
他们这条青舲虽离的远，那船舫出事惊不着他们。然远观其景亦使人惊骇，那船家如今仍心有余悸，扶着舲身道，“离的远，也不知是京里哪家的私船，不过方才听见上头有琴有曲，想来是哪家贵公子倒了霉了。”言罢似有邀功之意，又笑道，“知公子与里头那位姑娘相谈甚欢，小人想着多耽搁一会子，故而咱们这条船未急着往那头湖心过去。却不料是德福了。二位贵客可是受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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