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轻笑，见薛如意半晌未动，只一直瞪着眼眸盯着她。不免得失笑，“你这丫头是欢喜傻了不成。你耽搁的起，祖母上了年纪，胃口可等不得。赶紧叫飞红给你重新梳妆，收拾包裹好走。”
她这才缓过神，心中大喜后忙一迭声地答应。袁姨娘也起身凑过来，已然不是方才那般要拼死拼活的德行，欢喜道，“二姑娘说的很是。这给老夫人请安，自然耽搁不得，免得老人家等急了。只是不知这一回是如何回去，奴婢这就去收拾行李...”
“先前来时亦备下车了，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不然又能如何。”她笑笑，不以为意地抚了抚袖口，“也不必过于折腾，只是回家去用个年膳，叫跟着三姑娘下人收拾好姑娘的贴身衣裳妆奁便可。走个人罢了，不必劳烦姨娘。”
回手推了推薛如意，示意她去打点。便将手掌悬空覆于堂中的暖炉上烤热气，漫不经心地吩咐，“来这一路，我那手炉也凉了。叫人重新给备炭罢。”
“三公子走时便接过去了，有他盯着您不必记挂。”巧画温顺应道，给她往上拢了拢肩上的斗篷，“等飞红她们收拾妥当，便该回了。”
她颔首温言，“这是自然的，等回去了祖母瞧着高兴，说不准明儿一早给的红封也多能多些。况且先前在祖母房里，四妹妹还道今日有婶娘大展手艺，自然是与往年不同的。”
“如今已在庄子里了，等接完三姑娘回去便可回去，想那时候年宴也该摆上，姑娘们回去正好呢。”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仿佛是在家时说笑，将袁姨娘晾在一旁，竟无人留意。袁氏虽有心插话，回眸见下人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瓷登时又觉脸热，忙俯身拣起那几个苹果，配笑着凑上前，试探道，“奴婢多嘴问二姑娘一句，老夫人近日可好？”
看薛绛姝漫不经心地抬眼瞧她，停顿一瞬，忙又追问道，“老爷与大夫人近日是否同安？”
如今在外人面前她已收了方才趾高气昂的德行，反比往日更伏低做小，极尽阿谀之态。心中虽暗自冷笑，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薛绛姝这才侧眸勾唇，“都好，同往日一样，姨娘不必惦记。”
袁氏恍然，又欲再问。薛绛姝先越过她道，“姨娘是想问祖母今日缘何想起三妹妹了罢。”
被当中戳穿心思，袁氏面颊微滚，讪讪道，“二姑娘蕙质兰心，这就明白奴婢的心思。奴婢...倒也没旁的事，只是许久未曾给老夫人请安，心里头实在记挂，这才多嘴问您一句。不知老夫人几日...怎么忽然想起接三姑娘回去...”
语意愈低愈缓，到最后显然是咬着牙强撑，她暗中哂笑，等她说完才慢慢道，“今日是除夕啊，哪里有除夕时晚辈们不去给长辈们磕头的，姨娘莫不是记岔了。”看她欲言又止，停顿一瞬，踱步至她面前，“咱们家里的女孩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三妹妹是大房的孩子，又素来受祖母疼爱，母亲想着是该接她回来给祖母瞧瞧。这才吩咐我与三哥一道儿过来。姨娘不必记挂，三妹妹虽是您的骨肉，也是父母的女儿，祖母的孙女，亏待不了她就是了。至于您...”
她抬手抚了抚袁氏臂弯处的褶纹，不疾不徐道，“我方才进院子里便听下人们说后厨已煮好水，正要下饺子呢。想来这功夫也该捞出来用了，一会子送来您尽早用下，切莫耽搁了好时辰。房里若是冷便多备些炭，免得失手跌了碗筷，可就不吉利了。”
缠着浅浅苏合香的气息如春风拂面，未等袁氏回过神，她便转身笑道，“只是换一件衣裳罢了，三妹妹怎么还没回来。我去瞧瞧。”
这会子薛如意也才换好衣裳往这边儿过来，才入长廊便听薛绛姝远远儿地传来一声问意，似要过来寻她。忙匆匆迎上前，乖顺道，“我这就好了，劳二姐姐等我。”
薛绛姝不语，只垂眸打量她的身形。方才回去倒也未曾换什么衣裳，只是在外头披了一件儿花青的狐狸毛斗篷，虽是府里姑娘们人手几件儿，只这颜色忒素，倒显不出好来。再看头上虽较方才多簪了两支珠花，也尽数是鎏银的，如今这日子用上不免得衬她楚楚可怜，在外头有多受委屈一般，想是等着回府至老太太眼前儿，叫人心疼罢了。
思及此处，她垂了垂眼皮，淡淡道，“三妹妹长了身量、面容也出挑了。只是这衣裳不大好，一会子回去先换衣裳再去给祖母请安罢，今儿除夕，别叫祖母瞧着烦心。先去给袁姨娘请个安罢，人虽走了，年还是要拜的。”
随后侧身让礼，兀自扶着敛秋至院门外等着，看薛如意规规矩矩上前给袁氏磕头，才颔首示意。这会子薛怀义已在外头喝了两盏热茶，看她二人从偏院出来不由得叹道，“再耽搁下去，只怕祖母要等不及了。”
“女孩儿家自然比不得兄长们利索，这也要挑，”她轻笑，快步上前接过手炉，“多谢三哥哥替我惦记，我先前差点儿忘了。”
“你能记住什么，自己的事总要旁人替你盯着，就不该备给你，”薛怀义失笑，但见后头还跟着一个薛如意，心中虽不喜，如今也不好显露于面，只颔首道，“罢了，接着人就上车回家去。不好耽搁。”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一路无言，不多时便回了薛府。这会子于氏也才料理完大厨房，一家子女眷皆在福寿堂里陪老太太说笑，看她兄妹几人进来，四姑娘等人忙噤声，往两旁散去。
从暑日里被送去家庙，时隔数月未曾回家来，如今绣鞋踏入房中，余光扫过各处的摆饰，只觉恍如隔世。抬眼看老太太两鬓斑白如雪，已不是早年还能执掌后宅的架势，她心头微动，慌忙上前拜道，“如意，见过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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