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菜色比她寻常在院子里的时候还要好些，想来是她特地去大厨房里吩咐过、独独预备下的一份儿。垂眸笑了笑，她轻嗤一声，“三妹妹今日如何这般有心，该我多一道一个谢字。
“不过，你我又并非外人，这有话直说无妨，何必如此虚情假意，我瞧着矫情，想来你自己也觉恶心，不妨敞开了说话，何苦自寻烦恼。今日来，想来是为了看我的笑话，或是又排一出好戏请我帮你压阵罢。听闻今日父亲也休沐在家，一会子该差人去请过来罢。”
若按着往常的性子，叫薛如意听见此言，毕竟是红了眼眶、抽着绢子满腔委屈。不过如今不知她到底是得意忘形还是本就是这副德性，闻言不怒反笑，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袖口，“姐姐此言未免不识好歹，我想着你在此禁足清苦，特地备好酒好菜过来安抚你，不过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不是素来如此？”薛绛姝又笑，回手慢慢拆开食盒，趁她未曾留意时摸了摸盒底下是否有夹层，淡淡道，“姐妹之间不必似在外人面前一般装腔作势，你是什么德行我会不知道么？
“让我猜猜，你是在这饭菜里下了毒还是藏了针，想以此来构陷我心中一直记恨你，今日看你过来后寻机故意伤你，传入父亲耳中后必会再罚我，最好是能将我赶出薛府，日后大房只你一位姑娘，可是这份主意？”
指尖摸于盒底时略停顿，摸索半晌竟果真抽出一柄匕首来，扬手笑道，“看刀柄上的花样儿，这可不是薛府的东西。妹妹何时预备下的，是袁姨娘从庄子里给你拿来的还是你自己在府外的铺子里买来的。冷兵器不长眼，女儿家舞刀弄枪，当心出反了窍，未曾伤人先伤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
似乎未曾料到她会发觉这食盒的精巧用处，刀光微晃时薛如意明显一惊，借着飞红在旁壮胆瞬而稳住心神，抚掌道，“姐姐好聪慧，我原还想着一会儿如何引姐姐上钩，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有姐姐相帮，何须我大费周章呢。如今匕首在你的手中，倘若我靠近一步，刀剑无眼，姐姐以为……”
正要上前，却反而被薛绛姝逼近一步，扬刀落在自己的手腕儿上，挑眉问道，“以为什么？”
她面色大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你……你要做什么？”
“三妹妹此言岂非明知故问，”薛绛姝轻笑，侧眸示意敛秋出去守着，松手道，“刀既出窍，若不溅血岂非薄了你的兴致。你自幼便怕疼，如今我哪里忍心让你受这份苦，自然要替你受难一回。怎么，有胆子藏刀，没胆量拿出来见人么？”
她的语意骤然提高，薛如意本就心惊，被她这一唬登时晃神，又往后退了半步，抬手拦道，“姐姐何以至此？”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我从前哪里有这个本事，还不是从你那现学现得，妹妹何必多言。”她冷笑，抬眼见外头毫无动静，不紧不慢道，
“你既来了，我也正有话要问你。近日来我一直在想家里从前的规矩，也知道你心里大抵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可我也实在想不到，你缘何会恨我至此。否则今日也不会特地来此处寻我罢。
“即便你真能将我赶出薛府，随后又能如何？想大房只有你一人在后宅兴风作浪，日后便可一帆风顺，此生高枕无忧么？”她步步紧逼，“还是以为可以借我来气母亲，想法子立住脚跟接你生母袁氏回来，你母女二人好翻身做主？我从前竟不知道我这三妹妹竟还有白日做梦的能耐。”
“人外有人，姐姐不知道的事多着呢，何必大惊小怪。”薛如意也笑，只是笑着笑着忽又冷哼，眉眼间难掩嫌恶之色，
“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幅冷眼旁观的德行。论起福气我是比不过你，能托生到夫人的肚皮中，还能挑个好时辰。你自幼受宠，哪里知道我的苦楚。说什么你我都是大房的晚辈，这话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
“在你眼中大抵四妹妹五妹妹才是薛家的人，我不过是个累赘，连你身边的丫鬟还不如。家里头兄弟姐妹无数，偏偏只我一人是庶出，处处要被人压上一头，旁人也罢了，从前连姐姐院子里的倚翠都敢在我头上撒野，她素来得姐姐宠爱，如此恃宠而骄，岂不是仗着你的意思来羞辱我。不过恶有恶报，她嘴碎，落得那尸身不保的下场也是便宜了她。若是那场火药案一个人也回不来，该有多好。”
语至最后时那字眼儿似乎从她牙缝儿中磨出，眸意如淬毒，已是恨毒了倚翠。见薛绛姝皱眉，她略顿了顿，又转身笑道，“本来我是想一个一个收拾，先看五妹妹的苦头。不过尚未等捉住她，姐姐这边儿却露出马脚。说到底，我还应当向杏仁道一句谢字。若非是这畜生，我哪里知道素来端架势斥责旁人的二姐姐竟如此放dang不堪，真真儿是叫人大开眼界。”
她语意不低，敛秋虽守在门外，却也听的一清二楚。闻声面色不由得大变，破门而入，便欲上前理论。才踏入佛堂，却被薛绛姝以眼神止住，犹豫一瞬只得又退回门口。
薛如意见状冷笑道，“怎么，敛秋有心护主，姐姐缘何不许她进来。还是怕她与倚翠一样落不得好下场？”
“我的人自然与你不同，即便是倚翠，她也是比你知分寸的。至少不似你这般心如蛇蝎。”她长吁一口气，强压下满腔怒火，
“家里头没人薄待你，且不说祖母，即便是母亲与二婶婶，长辈们对你所能尽的疼爱未曾少你半分。后宅该有的用度，除宫里的赏赐，我有的如意馆中亦有一份儿。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能至如今的地步怪不得旁人，不过是你自己得寸进尺却自乱阵脚罢了。”
说话间忽上前几步，趁着薛如意防备时拽住她的手，将匕首横在她手心里，阴测测低语，“今日这把刀，妹妹是想要落在自己手腕儿上还是心口处？哪里需添彩，我来帮你一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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