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斌不可置否地颔首。
张氏深深皱眉，如今也顾不得与他赌气，上前问道，“老爷不是日日看顾这些事么，有您掌眼，怎会摊上这些事，老爷先前耳闻风声么？”
何文斌冷笑，原本他就憋着一肚子气未曾发泄出来，如今见夫人也敢在身前扬声质问，登时心急，不由得斥道，“我若是早有察觉，如今又怎会愁应对的法子。你整日不管事，后宅也不甚料理，若非今日是女眷出事，我看你是要在卧房里待一辈子不肯动身了。”
张氏闻言面色涨得通红，咬牙忍了半晌后忽厉声道，“妾身怎能与老爷相提并论？庆儿是从妾身身骨上掉下来的肉，他去了犹如要妾身半条命，白发人送黑发人，您让妾身如何能忍住？倒不像是老爷，庆儿丧命你们为人父亲的一句话也没有，日日只顾着家里头的生意。如今好了，生意也出了岔子。庆儿那条命在老爷面前竟连几匹料子都不如吗？”
“你懂什么，妇人之仁。”何文斌大怒，犹豫一瞬强忍着道，“庆儿虽死，但他性情顽劣，也算是死有余辜。如今何家庄铺里出的这些岔子，你以为单是下人疏忽不成？还不是看何家树大招风，近日家中又乱作一团，有些人以为可以乘虚而入罢了。
“你在外不管事，便多在后宅走动。你已多久未曾去给老夫人请安了？不知道的还当你人如何了。整日不消停，我每日在外奔波。打理这些家业还不是为了你们母子。”
他言罢正觉失言，何张氏已按耐不住，厉声道，“为了谁？为了哪一对母子？如今庆儿丧命，何家已无血脉再继承老爷的万贯家业，妾身这破败身子不定哪日就随庆儿一同去了。老爷说是给我们积攒家业，倒不如说是给那外室与她养的小蹄子！
“这么些年老爷不将人接回来，就当真以为妾身在深宅大院中什么都不知道么？不只妾身心里有数，连庆儿那孩子也曾有所耳闻。老爷自以为瞒的好，却不知自己养的小蹄子做了多少腌臜事回来。
“你外头那两个原来日日跟着庆儿做打杂，说是伏低做小态度恭谨，如今看来无非是在庆儿身边吹耳边风，故意勾庆儿横行作恶，犯下大错。是想着庆儿倒了他们便好进宅子来翻身不成？老爷还当他是好心的，还叫人瞒着妾身，这点子小把戏妾身怎会不知。
“里里外外让人算计个遍儿，也只老爷您宠着，当那几个蹄子是好的。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妾身就该带人去收拾了他们，免得让他们嚣张至如今还害死了我的庆儿！即便是如今庆儿没了，那外室也别想得意忘形，何府后宅只要有妾身坐镇一日，纵有老爷宠着，她们也休想踏入府门半步！”
大抵何张氏这些年手中握着的何家秘闻多得很，也或是如今尚在气头上，她竟不怕何文斌与她翻脸，扬声将心中积攒多年的怨气尽数喷出，语至末时浑身抖如颤栗，扶着小几哀鸣不已。
于门外守着的忠叔自然尽数耳闻，心中暗叹一声，忙摆手打发走欲凑近的下人，兀自端来两碗败火的金银桔梗茶，揣手蹲在阶下默然念叨。
何文斌闻言险气得倒仰，指着张氏斥道，“如今还敢往旁人身上推责，若非是你日日惯着，不许先生责骂，不许他好生读书，庆儿又怎会不知进退，整日在外花天酒地？你倒怪是旁人勾引他，你那儿子若是个好的又怎会听信谗言？这些年他自己做了多少事，抢人回府伤人性命，有多少回是你在前头护着？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你！我看你如今在后宅整日憋着是疯魔了，往后你也不必出来走动，好生想想自己的错失再想庆儿！”
言罢兀自推门而出，忠叔被唬了一跳，见状忙起身端清火茶过去，却被他反手推至一旁，也不看路，背着手急匆匆往外赶，不知是要去往何处。
忠叔自然要跟上去伺候，回眸往房里一瞧，夫人又正倚着小几抚心长叹，亦不好甩手扔下，忙端着茶碗快步进去，“夫人，老奴这就差人去请大夫给您看脉，您在此处稍等，老奴叫人扶您回去？”
何张氏如今正在气头上，一见来人是多年跟着何文斌在外奔波的何忠，登时冷笑，横眸道，“你怎有闲心过来看笑话。这会子不该陪你老爷出去，去那外院糊弄我么？如今倒过来狐假虎威，当时你老爷教你的不成。”
何忠深俯首，不敢应言。等张氏将心头淤气尽数散出，回过神来后又叹道，“罢了。你也不必管我，快跟出去追老爷去，看着他，莫让他多吃酒，免得回来闹头疼。”
“夫人吩咐的是，老奴这就去跟着。”何忠心中感慨，示意下人进来侍奉张氏，兀自跟跑出府寻何文斌劝抚。
……
高墙无不透风，何文斌与张氏争吵没多久，这些消息便不胫而走，城中风雨再起，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从前素来畏于何家淫贼的商铺如今各起心思，想着刘敏与何文斌是否会因杀子之仇致两府关系分崩离析。
“出事了？”薛绛姝闻风先是一愣，半信半疑地起身，“何府家大业大，怎会轻易冒出这些事端来。也不知是谁盯着这块肉，积攒到如今趁着何家内里乱作一团时才出手，正好打何家一个措手不及。。”
傅鸿禧颔首，见她要出门，抬手扶她跨过门槛儿，“虽看似复杂，实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除了被山贼劫走的缎子有些棘手，余下这些何文斌极快便能收拾妥当，只不过要白生一场气罢了。”
薛绛姝道，“何老员外能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自然别有一番手腕儿，与其说是有人故意谋害，我倒更信是为了给何员外添堵，让何府自乱阵脚一般。只不过……”
她笑笑，抬眼看天际交叠渐层的乌云，“我是怕有些人动静太小、无功而返；动静太大又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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