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行至摊位前，正好那妇人才送走一桌客人，见二人相携着过来忙笑道，“二位贵人可要来小摊这儿落脚？今儿除夕，摊子里不只有馄饨，贵人们要点什么小人们都能作出来。”

见薛绛姝锦衣丝履，那妇人忙从怀中摸出一块干净的帕子仔仔细细擦拭过桌凳，赔笑道，“姑娘想用什么只管说，奴家这就去预备。”

傅鸿禧笑道，“先来一壶茶罢，今日除夕，您这有什么拿手的上一份儿，当是讨个喜气。”

老板娘“诶呦”一声，直拿帕子擦手，“瞧您这话说的，您就是敞开肚皮吃，今儿小人这也管饱二位贵人用的妥当。瞧二位才从那边儿林子过来，走这一趟身上必定冷极。我当家的正熬羊汤呢，这就给二位端两碗来暖暖身子，一会儿好吃饺子。”

回身招呼她男人，男子亦跟着笑道，“贵人稍等，这就来了。”

如今摊子前还有旁桌客人，二人也不急着用膳，示意那妇人去招待旁人，起身去临近摊位上看年画灯笼。正掌灯的老叟一见人过来便笑，“这是打哪儿来的一对金童玉女，莫不是老朽我今日札的花灯多，特地给招来的不成？”

他倒会哄人，饶是傅鸿禧一时也未曾忍住，拱手让礼，“老人家客气了，元年除夕还这般辛苦，来年生意必定金玉满堂，恭贺新禧。”

老叟笑道，“贵人这话老叟可得受着，不求赚多少钱回去，老朽家里就是自己与老婆子两个人过活，除了养家糊口有些吃酒钱便好。您二位既来了不妨挑几盏花灯，这还有些是我老婆子打着的络子，姑娘应当喜欢的。”

倾身将那木盒送过去，其中皆是些拿彩绳编制的福字，有些上头尚挂着几个木头打磨出来的喜兔、吉虎之类的小玩意儿，质地虽粗糙，但环扣寸缕间紧致利落、能看出编织的人极为用心。

她回身笑道，“这东西倒别致，留几个带回去也是喜事。”

“那就挑几个喜欢的，若是都喜欢，便尽数留下来。”傅鸿禧温言，递过去一枚分量不算轻的银锭子，“老人家收着，等晚些时候回去打酒暖身子用的。”

那些小玩意儿原也只沽一文钱一个，便是木盒里的络子尽数拿去再添一两个纸灯笼，傅鸿禧给的这块银锭子也绰绰有余、老叟见钱眼前一亮，忙接过去小心揣入怀中，连连作揖，“贵人大方，老朽必定深记于心，请求佛祖保佑二位长命百岁、佳偶天成。”

大抵是那椅子给的足，老叟一欢喜竟拣些好听的话说。哄的薛绛姝耳根子烧如滚炭，忙拣了几个络子便走，免得老人家再说出些什么。

等回馄饨摊子前，摊主已盛出两碗羊肉汤，特地能帕子盖的严实。见二人回来，忙将羊汤、馄饨奉上，揉着手笑道，“听二位可不是苏州本地的口音，不知这是从何处而来的，大过年的离家。”

傅鸿禧笑道，“我二人常年在江湖中行走，居无定所，四海为家。正好前些时日从扬州过来，见苏州风景甚好，如今特地来此地听寒山钟鸣，等过了年便走。”

妇人闻言回眸打量薛绛姝的衣衫头饰，明显不信这是常年行走江湖的行头。不过常年有远道而来的贵客为听鸣钟来此地过年，不愿透露实情也是常理，她也不多问，只又回身给端了一份儿饺子，叮嘱道，

“容奴家多句嘴，奴瞧着这位姑娘可是个矜贵人家养出来的，纵是随这位公子出行，这一路上公子可要多费心照拂着些，女眷终究不如你们外男经折腾。”

他颔首，“您说的很是，晚生心中有数。”

夫人笑道，“我瞧着这等容貌的姑娘必定是从书卷上飞出来的仙姑，看二位贵人郎才女貌，想来必定是一对佳人。这也算是你的好福气了。”

如今摊子里只他二人这一桌客人，妇人也不需生火看炉子，自然起了攀谈之意。二人先是一愣，抬眼看对面人一眼，他又附和道，“您说的很是，委实是晚生上辈子便修下来的福气。晚生还想着今世也多行善积德，好祈求下辈子再得这桩姻缘。如今先借您吉言。”

“诶呦，瞧贵人这话说的，原就是二位檀郎谢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小人们哪儿敢沾这便宜。”妇人正觉他嘴甜，抬眼见薛绛姝面色绯红，顿觉失言，忙赔笑道，“今儿瞧见二位贵人奴家便喜欢，一时失言，还望贵人们不要见怪。”

身后那摊主才将下锅的饺子端出来，接着她的话轻斥道，“你瞧泥就闲不住那张嘴，你要真闲着倒是过来包饺子，过会儿再有客人来吃，什么都端不出来可也不嫌丢人。”

妇人眼一横，一边厢解着围裙一边回嘴，“就你比人多张嘴，我才刚包好的饺子一窝蜂儿地下了，不等客人来饺子散开，那还能再端出去给人吃？你是羊汤灌多了眼斜嘴歪，话都不会说？”

甩手将那围裙砸到男人的肩胛上，摊主也不恼，只咧嘴跟在媳妇身边儿鞍前马后，没一会儿工夫又被妇人撵开，“快去看着火，这叫人歇一会子都行，小心起风了。”

摊主嗳暧答应着，见妇人还欲教训时，趁着四下无人留意，徒手拣起一只元宝饺子赛入她口中，嘴上还不饶人，“吃你的得了，成日听你唠叨，也不怕叫人看笑话。”

那妇人面色微哂，这才算是压下口中的唠叨，转身去收拾碗筷。

薛绛姝见状不由得失笑，忙垂眸避开。大抵这世间所有日子过长久的夫妻皆是如此。富有富家苦、贫有贫家乐，常伴于一处纵是闹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抵也是好的，似这摊子的老板老板娘日子虽过的清苦，但能相依相伴便是幸事，又何求余下身外之事。

倒令人艳羡不已。

思忖时，一只元宝饺子从天而降，落入她手中的瓷匙上，傅鸿禧笑道，“瞧什么呢，饺子都要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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