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一瞬，她想起玉容昨夜的劝言，不疾不徐地上前福身，“姝儿给母亲请安、给大舅母请安，给长嫂请安。”

见宋氏颔首，侧身与那女客微微矮膝行了个半礼，温声道，“见过夫人。”

语意轻如春风拂面，她一举一动皆是自幼带的规矩，未曾有丝毫差池，看的那女客眼下添喜色，只恨不得起身亲迎。

不过有宋家大夫人在场震着，她也自知是长辈，到底还是顿住架势，等玉容上前与她引荐，“这一位是才受圣上封赏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傅大人之母，傅老夫人。”

傅大人的母亲？

她闻言心中暗惊，这厢凝眸直视方察觉女客眉眼间是与傅鸿禧有些相似之处，忙又福身，“绛姝见过傅老夫人。”

“郡主不必客气，”傅老夫人笑道，“名嫒美姝，秀丽端庄，当真是薛太傅与夫人教养出来的贵女，真是极好的。”

虽知她是有奉承之意，但宋氏闻言心中仍是欢喜，微微笑道，“夫人谬赞了，小女粗知陋矩，今日骤然前来，倒让夫人见笑了。”

“薛夫人这是哪里的话，这也是夫人与薛太傅教导有方，以郡主的容貌行矩算是京中头一份儿的，若这还不好，妾身倒不知还有什么好的了。”傅丁氏轻笑，回眸打量薛绛姝的身形。

昨日虽得温玉容的提醒，但她这大半年来素惯了，今日也只穿了件半新不旧的水绿色苏绣对襟长衫，袖边儿上滚着两层攒细碎真珠的银线，裙摆上绣着些许菡萏初苞，行走间如于深池中步步生莲，娥眉轻扫、鬓间玉钗微斜，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行至她身侧的绣墩前坐下，回眸轻笑间，鬓间步摇盈盈而动，衬眸如含流光、唇似绽春樱，处处皆好。

傅丁氏心中暗叹，当初傅鸿禧与她提此事时她尚觉是儿子疯魔，怎敢对太傅府的贵女动心思；后来薛家败落一阵儿，傅鸿禧又步步高升，再请她求宋家大夫人说亲时她又曾有一时觉薛绛姝未必衬得上自己儿子；但如今登门太傅府见了人方知两府之间规矩的差池。

她倒不知是该夸赞自己儿子先下手为强还是幸好薛家出事，才将幼女留到如今这岁数尚未定亲，才能叫她今日前来提这门亲事。

她愈瞧愈喜欢，盯着薛绛姝瞧了好半晌，等宋大夫人轻咳一声试探她，方知自己略失态，回眸笑道，“果真是天上有地上无的标志人物，妾身今日算是大开眼界。方才妾身瞧着心里喜欢的打紧，略有失仪，还望夫人见谅。”

宋氏但笑不语。薛绛姝微微欠身，温言道，“能得夫人青眼，是绛姝之福。夫人这般爱重实属折煞绛姝，绛姝不敢应承。”

“郡主所言倒客气，一举一动颇有夫人的风采。”她愈看愈喜欢，顺带着奉承宋氏一句，回身笑道，“若妾身也有福分得这么个姑娘，只怕妾身会欢喜的几夜合不上眼呢。”

宋大夫人正捻着一枚青梅蜜饯吃，闻言见宋氏似无续言之势，忙笑道，“这才见头一面儿傅姐姐就将人夸的天花乱坠的，不怪姝丫头方才不自在。”

傅老夫人哂笑，“也不是妾身存心奉承，薛太傅与夫人教养的子女得当，叫人瞧了不得不喜欢。妾身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实在喜欢郡主。”

“傅姐姐若是有心，今日又正好在这儿，女眷们说说笑笑，若有缘分将来还不是要常见？”大夫人抽出绢帕拭过指尖，侧身与宋氏笑道，“姑太太今日不也正有兴致。”

宋氏笑道，“贵客在此，怎会慢待。傅姐姐当留下。”

回身示意迎春留夏去重新上茶预备糕点，以此招待贵客。

这半晌功夫虽只寥寥数语，但已从傅夫人改口唤做“傅姐姐”，便已是宋氏极大的让步，见有苗头，傅老夫人与大夫人暗自对了个眼神，心中皆是一喜。

能到这份儿上，纵是未曾告知过薛绛姝，她心底亦有些成算，见状起身，温婉道，“贵客与大舅母登门，绛姝原该随着母亲一同招待，方显地主之谊。但昨日答应小妹去看她的功课，如今绛姝该过去了，还望大舅母与夫人见谅。”

左右人已相看过，如今也用不着她，傅老夫人虽舍不得也只得点头。宋氏道，“去罢，免得两个丫头一会儿到处寻你。”

“那绛姝先行告退，”矮膝让礼后，自有玉容同起身随她出去，等福寿帘子落下，廊下守着的下人也尽数退出几步之遥，姑嫂二人方对视轻笑，玉容道，“我昨夜提醒你的话，如何？”

“多谢长嫂，”薛绛姝勾唇，扶着她一同穿过庑廊，渐出门时方才开口，“只是我未曾料到，会是傅大人的母亲。”

玉容闻言挑眉，“怎么，先前傅大人竟一丝口风未曾透露给你么？”

她一愣，骤然想起傅鸿禧早前的只言片语，顿时红了脸。

对于登门提亲一事他是没少提起，不过那时候她若非未曾及笄便是被诸事缠身无心顾暇，傅鸿禧说她也只臊了一阵儿也就当耳旁风忘了。

何况先前因此事薛渝大发雷霆，宋氏纵心疼她也未曾松口半分，怎的今日……

察觉她有万千思绪，玉容拍了拍她的手臂，虚揽着她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你素来受宠，父亲母亲也并非全然古板之人，若你真心喜欢，二老也不愿你伤心垂泪，自然会挑好的给你。

“你忘了先前从小佛堂出来，是如何与我提起自己的心迹了？如今好事将近，却又不喜欢？”

她忙摇头，讪讪笑道，“我只是未曾料到当真会有这一日，父亲母亲先前不松口，今日怎又有这意思了。如今傅家人登门，不知会是什么结果。”

“八九不离十，”玉容安抚道，“这位傅夫人与舅母是旧识，故而请舅母做媒来与薛府结亲。她登门前，大舅母必定要提前与母亲提此事试探薛家的口风，若是母亲不愿意，傅夫人今日又怎会有机会登门？这已是给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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