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昆泽的元神尽数归位，醒来只是时间问题，坏消息是万灵的魂魄受损，元神凋敝，她快死了。

穿过层层红纱，万灵看见了坐在榻上饮酒的魑女，魑女也看见了她，朝她招手，

“过来啊～陪吾喝酒。”

万灵走过去，魑女为她满上酒，大手一挥：“喝～”

“我还有多少日子？”万灵并没有去端那杯酒，她看着魑女，温婉的声音传过来，魑女手一顿，酒杯里的酒洒出来，弄湿了她的衣服。

“多则一年，少则五月，你就会元神凋敝魂飞魄散。”魑女回道。

“你的身子，被恶鬼啃噬殆尽了，如今的你，也不过是依靠那一点点的希望而活着。”

“没关系，足够了。”

万灵的声音轻轻落地，魑女抬头又问了一遍：“值得吗？你可知，那条小金蛇的情丝没有了，他不会爱你了。”

“没关系，这样最好。”万灵转身回头，这样她就可以走得再决绝一些，就不会舍不得他了。

魑女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萧索，她拿出那从小金蛇识海里抽出来的情丝，凝视良久。

“不是吾心狠，只是吾也没有办法，你有爱的人，吾自然也有。”

她想起冰棺里的男人，眼尾泛红，再等等，再等等，她一定会想到法子的。

这边，万科灵回了房间，看着床上恢复人形的男子，几欲哭泣。

她坐在床边，摩挲着他的眉眼，可越摸越上瘾，她微微俯身，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他的长睫微动，她抽身准备离开，却被他捉住手腕。

“你是谁？”

“你醒了？”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道，昆泽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样子，

“万灵？”

他唤她的名字时，眉眼冷冽，不见半点温情，仿佛在唤一个陌生人，万灵心脏骤疼，如密密麻麻的针齐齐刺来，她点了点头。

昆泽坐起来，他看着万灵，自然也看见了她半张脸的烧伤，他抬手，不可置信道：“你的脸怎么变成了这样，为了救我？”

室内静默，万灵没有否认，良久，昆泽敛了敛眸，沉声道：“何至于此？”

“又为何要救我呢？他们……”昆泽想起猫头鹰精怪对他的不管不顾，想起面前这个女子为他昼夜奔波，嘲讽的勾了勾唇“都不管我了啊，你为何——”他抬手想要触碰她脸上的烧伤，却被万灵躲开。

“你喜欢我？”他轻声道，眼里满是迷茫，“何为喜欢？”

万灵抬眸看向窗外轻风爬树，道：“陛下，歇一会儿吧，想不清楚的就不想了。”

她知道，被抽情丝后的妖皇，不一样了。

他的记忆都还在，但不会对他的情绪产生什么影响，他本来就情绪淡薄，如今便更甚从前了。

“万灵，”他轻声唤她，“我找到秋水以后，她告诉我，她以神躯为阵，捆绑方圆百里千人的性命，她若是死了，那他们也会死。”

这就是他没有杀秋水的原因吗？“所以，你没有杀她，那她又为什么会……”

“怀孕”二字还没出口，昆泽就解释道：“我把她关了起来，那夜适逢发情期，她逃了出来，变作你的样子……我——”

“我看见你，就控制不住了，抱歉。”

看见她的样子，就控制不住了……万灵生平不知是喜是忧。

万灵看见他泛白的指尖和垂下的发丝，轻声道：“没关系，她既然有了妖皇血脉，那你就可以好好修行了。”

她是这样大度温柔，仿佛毫不在意。

可就是她这般云淡风轻的面具之下，千疮百孔的心缓慢跳动。

“至于求娶，”昆泽看着万灵，眼里满是哀伤歉意，“她以妖皇血脉威逼我，万灵，等她诞下血脉，我必定手刃她。”

他承诺着，可殊不知，万灵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的手试探的抚在她的手背上，“灵儿，你信我。”

“昆泽，”万灵忽然抬眸看他，“你喜欢我吗？”

昆泽微微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喜欢？他茫然的看着万灵，万灵苦涩一笑，抽出手，“没关系，活着就好。”

“什么意思？”昆泽见她心伤，心里也泛起疼苦。

万灵没有回应，窗外山茶花开的正好，却缓缓落下了雪。

万灵和昆泽离开的那天，魑女避开昆泽递给了万灵一个红羽铃铛，“真是麻烦，你若有难，便将红羽抽出，吾自会到。”

那红羽铃铛被万灵握在手里，她轻声道谢，却被魑女拦住，再抬眸，魑女给她戴上了面具。

魑女故意大声道：“天河水可以恢复你的容貌，若是某些人还有心那自然会替你去寻。”

昆泽藏在袖袍下的手微微攥紧，他看着万灵，眼底一片冷色。

自从秋水的事情过后，他对这些道貌岸然的神明颇为厌恶，但是面前这个女人的确救了他，念及此处，冷色减缓。

魑女并没有告诉昆泽万灵为了救她吃的苦头，因为万灵不让说。

她和昆泽也并没有说过几句话，一个妖怪罢了，再有能耐，在真正的神明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万灵和昆泽并肩离开的时候，不死神山罕见的堆起了雪。

一片雪白，藏起了所有的脏污。

魑女看着风雪里身形瘦削仿佛风一吹就倒下来的万灵露出了一丝怜悯，“傻子，”

她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眼里露出小女子的羞怯，她忽然想起来那个金发少年为她舞剑的样子。

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傻子呢？

她要了那小金蛇的情丝，又何尝不是一个断送他人情爱的凶手呢？

她再抬眸，面前已经没有人了。

茫茫雪白，不死神山，又成了她一个人的牢笼。

我陨落了，却以另一种方式永生，那就是化作微风存于世间。

而那只小狐狸，却不愿成仙。

我陨落后的第三年，他跪在冰天雪地里，对天道说：

“求您，让我陨落吧。”

“我想去找他，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我有罪，我不配爱。”

漫天的飞雪落在他身上，像极了那年的雪落红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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