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回小小这儿，等廖将军离开后，她独自手足无措地呆了会儿。这是她两世以来第一次直面战争，心中不免惶惶然，不知自己将面对什么，也不知自己一个商人，能做些什么，又能挽救些什么。

然而等开战不久，小小就觉整个议事厅地动山摇起来，轰然声一下接一下，这，莫非地震了？！

不及多想，小小赶紧奔出议事厅，古代的房屋都是木梁搭建，真地震了，这木梁砸下来就能瞬间要了自己命。

可是才奔出两步，抬头就见一巨大的石块从天而降，笼罩着自己兜头砸来，一刹那，小小只觉自己的心脏骤停，她下意识地蹲下抱住自己的头，闭上眼睛，等待那一刻的到来。可是耳边只轰然一声响，地面也被震得颤了一颤，睁眼，才发现这大石块就在自己眼前10存距离，摔得四分五裂。

呆愣一瞬，小小才找回自己的五感，手软脚软地挣扎起身，后背也被惊出一身冷汗。原来哪怕几次涉险，甚至上一世已死过一次，当自己真正直面死亡那一刻，小小还是会感到害怕。

深吸两口气，小小往城门方向走去，她必须知道现在的战况如何，才能及时做下一步打算。

越靠近城墙，小小觉得自己离战争的真相就越近。

首先是时不时就从天而降的“巨石炮”，四面开花、到处扬起一片飞尘碎石，也砸得小小耳膜“嗡嗡”作响，初时她还会惊怕地躲一躲，后来习惯了，只快速向前不管不顾地奔去。

再来就是嗅觉，人在紧张状态下，嗅觉总会额外灵敏，比如现在，满鼻子的烟熏、焦臭味，甚至，从城墙上跌下一具熊熊燃烧的士兵尸体时，小小居然在呛人的烟味中，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她“哇”地一声吐了出来，之前在城内看到“人吃人”的恐怖回忆突然袭来，这辈子，她都不想再见到烤肉这种食物了。

等她登上城墙，近距离观察战争，才知道为何世人总将战争，比作是万恶之源。

登城的鞑靼士兵就像是蜂拥而上的蚁潮，不断不断往上蔓延。那些突进的先驱者们被打落下来、或者尸体干脆被钉在了云梯上，转瞬就被后面涌上的士兵给淹没，他们不断踩着前者的尸体，一层一层往上爬，好不容易有那一两个“勇士”突围成功攀上顶端，又瞬间被守城的砍了头，尸体被踢下好不容易攀上的城墙，做了最底端的“台阶”，供后面人攀爬。

守城的边防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都杀红了眼，热油、火把、铁蒺藜一把把撒下去，像是在消灭白蚁一般，只恨自己手速太慢。如果不幸被下面射上来的箭穿了头，或者是淋了火油被活燃了，就会立马被后面的预备士兵推开，补上他的位置，没有人听到这人发出的嚎叫，也没有人来得及关心，这人是死，还是活着。

在战争中，个体变得尤其渺小，人也不再是人，而是化身为集体欲望的一个小小分子，欲望的对撞中，谁会为死了一个小小细胞而哭泣、反省么？不会，你甚至都不会察觉到一个细胞的死亡。

只有当大片细胞死亡，变成了癌细胞，人才会有切肤之痛，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没落的走向。

这就是战争，又一个将人变成兽的场域。

多么讽刺，上一次小小看到人变成兽，是源于活下去的本能；而这一次看到人变成兽，则是源于杀戮的本能。

人，是多么复杂的生物。

此时战争的天平已经开始倾向鞑靼军队。

城墙下的火墙总有被扑灭的一刻，云梯上密密麻麻的鞑子总有攀上城墙的那一刻，甚至是攻城锤，也慢慢地最终抵达城门口，开始“轰隆隆”地撞门破城。

廖将军一把将背后的披风扯下，提起砍刀将那些侥幸攀上墙头的鞑子士兵给砍了，

“格老子的！给我砍！老子就不信砍不完这群臭虫！”

一个错眼看到小小居然也登上了城墙，心下一跳，大跨步走来，道：

“林夫人如何能来这里！本将不是嘱咐让你就呆在议事厅么？快快回去，鞑子马上就要登上墙头，此处危矣！”

然而还不等小小开口回答，他又改口说道：

“这样，林夫人，鞑子此番攻势迅猛，本将只怕是守不了多久的城了，现在我就拨个两百人的突击小队给夫人你，破开城门突围出去，护送你夫妇二人并全城百姓逃离！……夫人，源陇县百姓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说着，就对小小行了个军礼。

小小还未从战争带给她的震撼中抽离，她怔然地看着对方，这位铁血将军此时表情肃穆庄重，双眼却又迸发出赴死的慨然与亢奋，下颚的胡须上淌着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被他杀死的敌军的。

小小下意识地回答道：

“将军，不一定就会输，对吗？”

廖将军却苦笑道：

“支撑不了多久了，鞑子此番进攻太过迅猛，人数又太多，被他们突破防御，也只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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