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了片刻，小小也只得接受自己阴差阳错下，居然走错了方向，离着源陇县越来越远的事实。好在这里好歹是个城镇，哪怕是座死城，但找出笔和纸总不是问题——原先小小揣在身上的笔和纸，早就不知在逃亡过程中掉哪儿了——只要有纸和笔，自己就能运用金手指，挨过毒发的今夜。

可是，金手指貌似不能直接作用在自己身上？……不管了，几番与死亡擦肩而过，哪怕是不认命的小小，也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真的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入城走来，这里俨然已是一座死城，到处都是烧焦的废墟，以及横七竖八的尸体，各种形态、各种年龄、各种性别，有的尸体形状恐怖，小小撇了一眼就不再细看——有些惨状看多了，身体会下意识地回避。

从这尸体横行的状态和数量来看，城内的百姓应该没有来得及被疏散，鞑靼就破城而入了。果然如廖将军所言，这些鞑子简直就跟疯狗没什么区别，所过之处尽是屠戮与破坏，毫无人性可言。

可是想到当初那羽林卫的史大人，抢了鞑靼牧民的食物后，还不是想灭了整个部落？甚至连带着源陇县的、自己大秦的百姓都不放过，与这些鞑子的野蛮行径又有什么区别呢？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都是卑劣又残忍的人性！

一路行来，满眼都是死人，因着此时天气凉爽，放了这么几天，倒也还没有尸臭阵阵地呛人。对于满城的死人，小小早已见怪不怪，她的眼神直接掠过这些形状可怖的尸体，只当这些是摆饰一样的死物，专心找着自己需要的东西——吃的，喝的，穿的，以及纸和笔。

路边有两条大黄狗窜出来，对着小小狂吠，大约鞑靼攻来时，它们侥幸逃了出去，再回来后，也不知找着原来主人的尸体没有，面对这满城的荒凉，它们大抵也是不知所措的吧？它们对着城中唯一的活物——小小，吠叫着，不安，害怕，甚至，是瑟瑟发抖。

小小找到一家农舍，推门进去，此间主人一家三口的尸体到处歪躺着，农妇和小儿子的尸体倒在炕沿，被一刀从后背串在了一起；男主人双目不冥地正对着炕，靠坐在后门边上，胸口一支长箭穿心。

小小从后院晾着的绳子上，找到一套粗麻补丁的襦裙，脱下身上重得要死的羽林卫铠甲，换了穿上。又找到几株红薯藤，用力拔了起来，挑了几个红薯，四体不勤地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厨房生了火，然后将红薯埋在了火堆里。

等红薯熟的间断，小小只觉口腔火烧一般，再也分泌不出一点点唾液，她绕着后院走了一圈，居然发现了一颗苹果树，她用竹竿打了几个下来，在衣服上擦了擦，就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了上去——酸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可是空着的胃却迫使她一口一口继续咬了下去，哪怕因此胃酸更加灼烧着空空的胃，也抵不过饥饿带给她的对食物的渴求。

啃完一整个苹果，小小觉得饥饿稍稍缓解，然后口渴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她从后院的井里打上一桶水来，也不管熟不熟的问题，直接先大口大口饮起来，饮完才觉通体舒畅，无怪乎人说水是生命的源泉，喝了水，小小才觉得自己的疲劳去了大半，又活过来一般。

想了想，小小想再打些水烧热了，将自己擦洗一下，浑身上下都是粘稠、干涸的血液，混着一路的风尘，简直埋汰到不行。

她将水桶扔到井里，却听到“铛”的一声，好像桶撞上了井里什么东西一般，小小探头往下看，却与一具尸体的双眼直直对上，悚得小小头皮一下子炸开。

这是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光裸着的身子，被井里的水泡得发了白。是了，自己这身麻布襦裙是年轻女子的款式，不可能是里间那个农妇的所属物，只怕这家不是一家三口，而是一家四口，还有个大女儿糟了这些鞑子狗的罪，只不知这最终跳井，是这姑娘自己寻的，还是那些鞑子狗事后杀人。

想到自己刚才大口大口地痛饮了泡这尸体的井水，小小只觉身体里藏不住的恶心，“哇”地一下吐了出来，刚强迫自己吃下去的酸苹果，都白吃了。

胃里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只余酸水，可是小小总觉得胃里翻腾，哪怕吐不出什么，她还是忍不住想吐。

吐着吐着，她的耳边仿佛又传来了马蹄的“轰隆轰隆”声。自从经历打仗，小小的耳边时不时就会传来这样的马蹄声，有时候是现实中的恍惚，有时候是在梦里。

小小一时就怔愣了，她昨晚一夜未眠，又亲手杀了一个人，白日里又走了几十里的路，明明累极，神经却一直紧绷着，此时乍一听到那令人心惊的马蹄声，她却有点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毕竟如今的梦境与现实，都是一样的可怕。

可是须臾过后，小小不只是听到了马蹄声，甚至有鞑靼语夹杂在其中，并且有脚步声正朝自己走来！

小小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怎么回事？鞑靼明明已经攻下了这座城，又回来做什么？这不已经是座死城了么？他们回来再搜一遍干嘛？……而且他们为什么朝自己走来？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

迟钝的头脑比平时慢了三拍不止，视线转向厨房，她才陡然反应过来——是烟！自己在厨房生了火，埋了红薯！

小小急忙冲到厨房将火扑灭，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些脚步声和鞑靼语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四下查看，这个简陋的农舍，家徒四壁，根本没有可以让自己躲藏之处！

小小闭上眼睛，强压下极度恐惧的心以及颤抖着的双手，逼着自己的头脑飞速思考：

既已被围，那么被俘虏的处境势必是躲不过去了！那自己需要思考的，就是怎样在最坏的处境里，做到最优于自己的打算？

如果现在的自己，只是被鞑靼的普通士兵或参将发现，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他们也只会把自己当作一个普通的大秦女子，先*后杀，这是最糟糕的处境。

但如果自己展现了不一般的价值，一个能引起他们最高话语权的主将注意的价值，那自己就可以争取更多存活的时间和机会！

想到这里，小小睁开了眼睛，她知道自己必须在短时间内，做出一番足够引起外面主将注意的大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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