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喜将丑奴抱到了床上，生兰仔细将他的衣裳脱了下来，之间他浑身已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
他牙关紧咬，双唇发白，头上像被浇了水一般，汗珠一直往下流。
“青芷，将他的眼罩拿下来。”生兰将丑奴扶坐好，拿着竹镊仔细清理他伤口上的伤，“他的眼睛不能被汗水泡太久。”
“好！”我鼓起勇气摘下他的眼罩，只见他的右眼空空荡荡，仿佛整个眼球被人为摘了下来，只剩眼皮松垮地耷拉在上面，在完好的左眼的衬托下显得丑陋不堪。
丑奴，不，蔺栩的右眼受伤我是知道的，但是却从未去想到底是怎么伤的，此刻心里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让我不由得捂住了嘴巴。
“怎么了？”生兰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见过没有眼睛的人？快拿东西给他擦擦汗。”
我慌慌张张地从怀里掏出了锦帕，仔细地揩着他滚烫的额角，他突然浑身痉挛起来，在床上扭来扭去。
“快摁住他，他惊厥了！”生兰急忙按住他的双腿，示意我按住他的上身。但蔺栩力气极大，我的双手根本不能压制他，我只好整个人压在他的臂膀上，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安静下来。
生兰擦了擦头上的汗，又取了银针在他头顶几个关键穴位扎下，紧皱的眉头让我的心提了起来。
“得去一经街拿点药，老米的药铺里有上好的金疮药和解毒丸。”她手上的动作未停，显然此次蔺栩的伤极其凶险。
“好，我去！”我说着便要往门外走去。
“你不知道药店的位置，让隋刻去！”
正说着，那名叫髓刻的黑衣人快步走了进来，低声说到，“师姑，张鹤不肯交出解药。”
“分筋错骨散用了吗？”
“用了。”
“既然他这么想死，就让他死。”我从来未见过生兰这幅盛怒的样子，她向来菩萨心肠，现在却毫不犹豫地要了别人的命。
“是，”隋刻拱拱手，准备走出去。
“让小一去做，你去一趟米氏药铺，找掌柜的要点药，就说是上次我要的那些。”
小一？所以这兴庆宫不仅蔺栩进得来，连带他的几个弟子也进得来，真不知他到底安插了多少人。
“青芷，无事你便去休息吧！”生兰见我在一旁呆站着，软下声音说到，我却还是从她眼中捕捉到了不悦。
“生兰，我......”
“日后再说。”她不耐烦地打断了我。
我只好悄悄退到了烛火照不到的黑暗里去，呆呆地看着生兰给蔺栩绑好伤口、擦脸，又将隋刻带来的药细心地给他喂下。
“青芷，你知道吗？他是我师兄。”一切做完后，天光已微亮，她极其疲倦地跌坐在椅子上，对我轻声说到。
“我知道。”虽然我知道他就是蔺栩，但是此刻从生兰口中听到这个答案时仍然觉得无比激动。
“那你为何还要让他涉险？”她揉着额角，怒气冲冲地看着我。
“我、我”我被她突如其来地质疑问得哑口无言，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这么多年我待你如长姐，凡事无有不顺着你的。可是他是我师兄，是我兄长啊！为了你，他受了多少罪？”她说着，豆大的泪水从眼中滴落，“有时候我真的希望师兄从未遇见你，他就可以过他本该肆意潇洒的人生。”
“生兰，我，”我无言以对，我对蔺栩亏欠颇多，这一生也偿还不尽。
“我告诉师兄，你在这后宫很好，你早已变心了，你不再爱他了。要护着你，我来就好了，可是他还是要执意进宫，还弄得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双手捂住脸颊，低低啜泣到，双肩耸动。
“你可知他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你的右眼，本该是他的啊！”
“我的右眼？难道.....”
“没错，这只眼睛是他生生挖下，逼米五给你换上的。”她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不然你以为这世界上真的有肉白骨的医术？”
“我，我不知道。”我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右眼，在青云山时，米五便说过他会易心换头，只是我没想到，蔺栩居然会亲手将自己的右眼挖下来为我换目。
“你不是不知道，你心里只有那个什么狗屁楚瑾，楚煜，倘若你想过我师兄的一丁点好你便不会和那楚瑾......”
“生兰。”不知何时蔺栩已悠悠醒转，他艰难地张开嘴巴，打断了生兰的话语。
“师兄，”生兰飞奔过去，握住蔺栩的手，细细地把着脉，脸上出现了笑容，眼角的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师兄，我带你出去，咱们回青云山。”
“生兰，”他看了看我，艰难地说到，“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哼！早知道不管你，让你死了算了！”生兰抽了抽鼻子。
“生兰，我....”我走上前，想对她说一句抱歉，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算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们以后还是好好的吧，我可没有这么多的金疮药。”她撇过头去，不再看我一眼，“我去煎药，不要碰到他的伤口。”
“蔺栩，你真傻。”
他及虚弱地摇了摇头，轻轻说到，“不傻。”
他仅剩的左眼露出熟悉的柔情，像盛满星辰的夜空，我抚着他的右眼眶，那里本来是秋水翦瞳，如今却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
那一年的他是大兴权倾天下的宰相，是名动江湖的青云门主，鲜衣怒马，目若朗星，濯濯如春月柳，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泪流满面，遇到他是我的幸运，遇到我却是他的劫难。
屋内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已被敬喜细心点上的香冲淡了许多，初晨的一束阳光从窗台上斜斜照射进来，仿若佛光普照，我心里突然安定下来，像波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历经风雨驶进碧波荡漾的港湾。
“蔺栩，我们回青云山吧。”我在他皲裂的唇上落下一吻，“咱们再也不分开。”
“嗯。”他抬起手，抚摸着我头上的情丝，“芷儿说回便回。”
“娘娘，陛下来了。”敬喜快步地走了进来，低声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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